自从莎娜芭1964年刚生下哈桑不久就跟着一群艺人跑掉以后,我们再也没人见过她。你向来没见过她,阿米尔,但她年青的时候,她是个美人。她浅笑起来脸带酒窝,行动款款,令男人发疯。凡是在街上见到她的人,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都会忍不住再看她一眼。而现在……
他们给他起名索拉博,那是《沙纳玛》内里哈桑最喜好的豪杰,你晓得的,敬爱的阿米尔。他是个标致的小男孩,甜美得像糖一样,而性子跟他爸爸毫无二致。你应当看看莎娜芭带阿谁孩子,敬爱的阿米尔。他变成她糊口的中间,她给他缝衣服,用木块、破布和稻秆给他做玩具。他如果发热,她会整晚睡不着,斋戒三天。她在锅里烧掉一本回历,说是驱走妖怪的眼睛。索拉博两岁的时候,管她叫“莎莎”。他们两个形影不离。
1990年夏季,莎娜芭把哈桑的儿子接生出来。当时还没有下雪,但夏季的北风吼怒着吹过院子,吹弯了苗圃里的花儿,吹落了树叶。我记得莎娜芭用一块羊毛毯抱着她的孙子,将他从小屋内里抱出来。她站在阴暗的灰色天空下,高兴溢于言表,泪水从她脸上流下,刺人的北风吹起她的头发,她死死抱着阿谁孩子,仿佛永久不肯罢休。此次不会了。她把他交给哈桑,哈桑把他递给我,我在阿谁男婴耳边,悄悄唱起《可兰经》的经文。
“战役结束了,哈桑,”我说,“很快就会有战役,奉安拉之名,另有幸运和安宁。再没有火箭,再没有殛毙,再没有葬礼!”但他只是关掉收音机,问我在他睡觉之前还需求甚么。
在哈桑和法莎娜顾问下,她病愈了。他们喂她用饭,替她洗衣服。我让她住在楼上一间客房内里。偶然我会从窗户望出去,瞥见哈桑和他母亲跪在院子里,摘番茄,或者修剪蔷薇篱笆,相互扳谈。他们在赔偿统统落空的那些光阴,我猜想。就我所知,他向来没有问起她到那里去了,或者为甚么要分开,而她也没有说。我想有些事情不消说出来。
“我在这里。”哈桑说,他拉起她的手,紧紧握住。
隔日早上他返来了,看上去疲累而蕉萃,仿佛彻夜未睡。他双手捧起莎娜芭的手,奉告她,如果她想哭就哭吧,但她不消哭,现在她在家里了,他说,在家里和家人在一起。他抚摩着她脸上的伤疤,把手伸进她的头发内里。
“你是谁?”我说。但她一语不发,就在那儿瘫下,倒在车道上。我把哈桑喊出来,他帮我把她扶进屋子,走进客堂。我们让她躺在沙发上,除下她的长袍。长袍之下是个牙齿掉光的妇女,蓬乱的灰白头发,手臂上生着疮。她看上去仿佛很多天没有吃东西了。但更糟糕的是她的脸。有人用刀在她脸上……敬爱的阿米尔,到处都是刀痕,有一道从颧骨到发际线,她的左眼也没有幸免。太丑怪了。我用一块湿布拍拍她的额头,她展开眼。“哈桑在那里?”她细声说。
我并不想要他们那么做,但他们两个包办了统统做饭洗衣的事情。哈桑悉心顾问花圃里的花儿,松土,摘掉枯萎的叶子,莳植蔷薇篱笆。他粉刷墙壁,把那些多年无人住过的房间抹洁净,把多年无人用过的浴室洗濯整齐。仿佛他在打理房间,等候或人返来。你记得你爸爸莳植的那排玉米前面的那堵墙吗,敬爱的阿米尔?你和哈桑如何称呼它?“病玉米之墙”?那年初秋某个深夜,一枚火箭把那墙十足炸塌了。哈桑亲手把它重新建好,垒起一块块砖头,直到它完整如初。要不是有他在那儿,我真不晓得该如何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