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原握住小丫头的手,兔亭本年才十岁,手很小很柔嫩,张原两个多月不能开眼,都记不清兔亭长甚么模样了,印象里是梳着两个丫髻、两只大眼睛既猎奇又胆怯地东看西看,是有点象小兔子,这是兔亭名字的由来吗?

吕氏只觉得儿子要听书是为体味闷,道:“张彩、武陵两个小厮识字未几,读不过来,不如出钱去雇两个童生来读书给你听,一天约莫一钱银子,我张家也花得起。”

张母吕氏道:“请马婆婆出去。”叮咛伊亭去驱逐一上马婆婆。

“好孩子,好孩子。”两鬓霜华的张母吕氏眉花眼笑,原儿经此一病,不但懂事知礼了,性子也沉稳了很多,只盼原儿眼疾早日病愈。

透过雕栏空地,吕氏看到上面天井边的武陵还在咧着嘴一个劲地笑,便问:“原儿,你们在石桥下玩甚么,武陵笑得那么好?”

张原坐在楼廊竹椅上,轻摇折扇,他现在听力灵敏过人,母亲与阿谁马婆婆在房里低语他听得一清二楚,没想到这马婆婆并非邀他母亲吕氏去普陀山进香的,倒是来为他说媒的!

张原家在鉴湖东岸有田一百二十亩,一年要交两道赋税,夏税征麦、秋粮征米,万历初年张居正鼎新赋税,推行“一条鞭法”,夏税秋粮不再收什物,一概折为白银上交,这当然有便民之处,但对男耕女织自给自足没有银子来源的民户来讲,就费事了,非得用米麦去换银,而每逢征税之月,那米麦就被压得极贱,卖不到应有的代价,很亏损,张原家一百多亩田每年税银也不是小数量,另有徭役折银、平常用度、仆人、雇工的银钱破钞,有张瑞阳寄返来的银子周转,家道就显余裕了,张瑞阳年俸银三十两,每年寄返来却有六十两,可见在周王府当差还是有点油水的――

张原上到二楼,气候热,房间里待不住,大丫头伊亭搬了两张竹椅摆在楼廊上让吕氏和张原坐着。

张原道:“没摘,孩儿下蒙眼棋。”

这马婆婆说话很利落,象剪刀空剪“嚓嚓嚓嚓”,与张母吕氏酬酢了一会,便说有要事筹议,张母吕氏就引着她进房密谈。

吕氏道:“你父亲托西张的族弟寄了信返来,娘念信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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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原的父亲张瑞阳暮年想通过科举出身,但直到三十岁还连个生员都没补上,蹉跎老童生,只好另谋前程,奉求西张的族叔张汝森,在开封周王府谋了个掾史的差,这是不入品的小吏,张瑞阳在周王府这一干就是十多年,谨慎谨慎,勤勤奋恳,终究升到掾史长,从九品,年俸米六十石,折银三十两,也就是张萼五条小金鱼的钱,但对张原一家来讲,这些银子可有大用处――

吕氏见儿子点头,觉得儿子不肯去社学读书,忙道:“你父亲不晓得你的近况,读书进学的事当然要等你眼睛好了再说,你不爱读书也无妨,只要我儿眼睛好,读不读书都是主要的。”

张母吕氏道:“是上回在大善寺烧香碰到的,马婆婆人很热情,传闻你眼睛不好,马婆婆就说普陀山的观世音菩萨救苦救难,去普陀山进香才气消灾解孽――此次来想必是问我来岁仲春十九要不要带着你去普陀山进香的事。”

张原忙道:“母亲,儿子眼睛没甚么大碍了,再养一段时候就会好,普陀山在外洋,风波难测,母亲不要去,菩萨各庙都有,心诚则灵,家不足钱的话扶贫济困、行些善事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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