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原坐在楼廊竹椅上,轻摇折扇,他现在听力灵敏过人,母亲与阿谁马婆婆在房里低语他听得一清二楚,没想到这马婆婆并非邀他母亲吕氏去普陀山进香的,倒是来为他说媒的!

小丫头兔亭“咚咚咚”下楼来,说道:“少爷,小婢扶你上楼。”把手伸到张原掌中。

张原忙道:“母亲,儿子眼睛没甚么大碍了,再养一段时候就会好,普陀山在外洋,风波难测,母亲不要去,菩萨各庙都有,心诚则灵,家不足钱的话扶贫济困、行些善事最好。”

吕氏打量了儿子两眼,心想原儿尝了眼疾之苦真和之前大不一样了,点头道:“那就过几年等你长大本身去普陀进香还愿――”

张原道:“孩儿和张萼下了一局象棋,赢了。”

这马婆婆说话很利落,象剪刀空剪“嚓嚓嚓嚓”,与张母吕氏酬酢了一会,便说有要事筹议,张母吕氏就引着她进房密谈。

吕氏道:“你父亲托西张的族弟寄了信返来,娘念信给你听。”

张原上到二楼,气候热,房间里待不住,大丫头伊亭搬了两张竹椅摆在楼廊上让吕氏和张原坐着。

吕氏见儿子点头,觉得儿子不肯去社学读书,忙道:“你父亲不晓得你的近况,读书进学的事当然要等你眼睛好了再说,你不爱读书也无妨,只要我儿眼睛好,读不读书都是主要的。”

母亲吕氏已经呈现在二楼廊栏边,问道:“原儿你去那里了,这大热天的,哦,戴着眼罩啊。”

张原道:“没摘,孩儿下蒙眼棋。”

母子二人说着话,马婆婆上楼来了,六十多岁的模样,底子不消伊亭搀扶,手脚利索得很,未语先笑:“张奶奶,老婆子来打搅了,这位就是府上少爷吧,公然生得俊,天庭饱满,眉清目――这眼睛好些了没有,菩萨保佑,少爷的眼疾必然会好的……”

张母吕氏道:“请马婆婆出去。”叮咛伊亭去驱逐一上马婆婆。

吕氏惊道:“你摘眼罩了!”

“好孩子,好孩子。”两鬓霜华的张母吕氏眉花眼笑,原儿经此一病,不但懂事知礼了,性子也沉稳了很多,只盼原儿眼疾早日病愈。

张原问:“母亲,这马婆婆是谁?”

从后门出来,穿太小园,经过一条狭小的穿堂,就会看到一个长方形的大天井,天井边摆放着两株盆栽的黄棠棣,黄色、粉色的花朵已残落,天井西南两面是相连的两栋二层木楼,张原的母亲吕氏住在南楼,张原住西楼,穿堂的另一侧有一排土墙瓦房,是厨下、杂物和仆人的居处。

张原家在鉴湖东岸有田一百二十亩,一年要交两道赋税,夏税征麦、秋粮征米,万历初年张居正鼎新赋税,推行“一条鞭法”,夏税秋粮不再收什物,一概折为白银上交,这当然有便民之处,但对男耕女织自给自足没有银子来源的民户来讲,就费事了,非得用米麦去换银,而每逢征税之月,那米麦就被压得极贱,卖不到应有的代价,很亏损,张原家一百多亩田每年税银也不是小数量,另有徭役折银、平常用度、仆人、雇工的银钱破钞,有张瑞阳寄返来的银子周转,家道就显余裕了,张瑞阳年俸银三十两,每年寄返来却有六十两,可见在周王府当差还是有点油水的――

因为路途悠远,张瑞阳两、三年才回绍兴一次,住不上两个月就又走了,张原对父亲豪情相对冷酷,此次张原得了严峻的眼疾,吕氏本来都要寄信向张瑞阳报急的,厥后得鲁云谷医治,这才筹算等张原眼疾治好后再写信――

张原的父亲张瑞阳暮年想通过科举出身,但直到三十岁还连个生员都没补上,蹉跎老童生,只好另谋前程,奉求西张的族叔张汝森,在开封周王府谋了个掾史的差,这是不入品的小吏,张瑞阳在周王府这一干就是十多年,谨慎谨慎,勤勤奋恳,终究升到掾史长,从九品,年俸米六十石,折银三十两,也就是张萼五条小金鱼的钱,但对张原一家来讲,这些银子可有大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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