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有财看着帐本,一边翻,一边眉飞色舞起来,不晓得的,还觉得他在看甚么出色万分的话本。翻完最后一页,他又非常妥当地把帐本每一页上的皱褶缕了又缕,最后才心对劲足地合上帐本,迟缓地站起家来。

郝有财闻言,面色一变,肝火冲冲道:“你这话是甚么意义?芊芊毕竟是我的女儿,现在她出了这类事,我不帮她,还能有谁帮她?现在这世道,谁不是见钱眼开,若不出高价,谁会主动去帮不相干的人?”他这番话说得又快又急,一时候有些喘不上气来,粗喘了几声,才冷冷道,“你若感觉不舒畅,也不必在庄中待着了,眼不见心不烦,你说呢?”

“此人技艺倒是不错。”贾无欺歪头看了一阵,心道,“看他这模样,倒不像甚么大奸大恶之徒,应当不会被这帮仆人抓住。只是看他两手空空,甚么也没拿,被冠上‘窃贼’的名号岂不冤枉?我就做件功德吧——”

郝有财一听,忙转过身,本来肥肿的双眼现在笑得只剩下一条缝:“别急啊小乖乖,老爷我顿时就来。”

此人生得面孔清秀,双目幽深。他嘴唇薄削,微须掩口,嘴角上侧有一颗美人痣,让他笑起来显得分外多情。面对毫不客气的进犯,他也不慌不忙,略一闪身,就避了开去。

“这帐本上记得可都是老爷我的身家性命,没了这些,老爷拿甚么养你?”

“嘘!小声些,可别叫聚宝钱庄的人闻声了,他们现在但是听到采花这两个字就气得发疯!”

“这锁设想得好没意义,就算挂上百个千个,也还是防不住人。”黑暗中,贾无欺指尖俄然多出一根两寸摆布的银针,说是银针,它的另一头却不是穿线孔,而是弯钩状。贾无欺将这细细的钩子探入锁内,悄悄一撬,只听“咔哒”一声,他脸上暴露了“公然如此”的神采,再看那沉甸甸的铜锁,已回声而开。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有眼,没过量久,就传出来聚宝钱庄被采花悍贼光临的动静,官府随之贴出的书记仿佛也表示了此言非虚。

如此几次数次,贾无欺满面无聊地翻开了最后一把铜锁。

身为江湖人,呈现在官府的赏格书记上本不是甚么希奇事。见过无数古怪之事的贾无欺,现在却被一张小小的书记绊住了脚步。

“这个郝有财,对他的女儿,倒是有情有义。”贾无欺心中暗忖道。

谨慎翼翼地移开几片砖瓦,贾无欺向屋中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锦袍的明白瘦子正坐在案前,舔了舔手指后,满面笑容地一页页翻着帐本。

一个黑影如同攀树的灵猴普通,顺着聚宝钱庄的外墙往上窜,几个起落以后,悄无声气地落在了高高的屋脊上。贾无欺屏住呼吸,伏低了身子,缓慢地掠过几幢没有灯光的屋子,最后终究在一间灯火透明的屋子上愣住了脚步。

本来这聚宝钱庄乃是沨城首屈一指的大钱庄,但庄主郝有财却非常抠门。本来他抠的是自家财帛,城中百姓也就随口挪揄两句,对他也并无怨气。但今春季气突变,本来风调雨顺的沨城提进步入了汛期,又赶上几场瓢泼大雨,本该贵如油的春雨让沨城一带堕入了严峻的涝灾当中。很多百姓刚种下的庄稼被瞬息之间淹了个干清干净,阵势较矮的房屋有的被失控的大水冲塌,有的被滑坡的泥石压垮。一时候,城中挤满了流浪失所的哀鸿,官府固然开仓放粮,但究竟存粮有限,一层层向上通报又难明燃眉之急,便但愿城中富庶的人家能够捐些粮食出来。

“老爷,还不来寝息吗——”一个娇媚的女声从郝有财身后的罗帐中传来,话音未落,一根藕般乌黑的手臂从帐中探出,涂着艳红丹蔻的手指悄悄在薄纱上轻抚着,带着说不尽的表表示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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