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得轻易,不料韶纯刚强不化,软磨硬泡,逼我争雄逐鹿。一来一去,两边辩论起来,我当时幼年气盛,逼急了,丢下一句:‘你要当皇后,如何不去找朱元璋?’她听了这话,定定地望着我,仿佛有些悲伤,半晌说道:‘好啊!这是你说的,将来可别悔怨。’我说:‘毫不悔怨!’说完就出门去了。
“刻在砖石上么?”乐之扬扫视空中,“哪一块砖石?”
“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乐之扬低声念诵,恍然一惊,“这不是暗射当年先生返回家里、不见韶纯前辈么?”
“奇特……”乐之扬忍不住问道,“这是甚么字儿?”
梁思禽举目望天,乐之扬随之望去:夜空幽黑,星光灿烂,密如尘沙,不知多少,忽听梁思禽悄悄说道:“我从未亲手杀过一人,不过无数人因我而死,与我亲手所杀也无甚别离。”说完神情懊丧,很有几分伤感。
仿佛晓得乐之扬的迷惑,梁思禽开口说道:“小子,人的眼睛是靠不住的。唔,何止眼睛,鼻子、耳朵、舌头、触觉,样样都靠不住。”
“那你……”
“谁说我是为了混进紫禁城?”
“是啊!”梁思禽黯然点头,“这一卦是留给我的。”
“猜错了么?”乐之扬问道。
“韶纯前辈安晓得先生会来?”乐之扬大感迷惑。
乐之扬心中怪讶,忽听梁思禽低声说道:“再如何走?”乐之扬觉悟过来,忙道:“向左……”梁思禽回声向左,赶上宫人,仍不躲闪,颠末的处所尽是对方视野死角,宫人睁眼如盲、视如不见。乐之扬奇特之极,不由暗生错觉:“我在做梦?还是已经死了?”
“男女吵嘴,本是常事,我说得本是气话,并未放在心上。谁料我办完事回家,俄然不见了韶纯的踪迹,我焦心万分,四周寻觅,接连数日一无所获。悲观沮丧的当儿,朱元璋送来请柬,说他要纳姬妾,约我喝酒同庆。我心中烦乱,本不想去,可想起吵嘴时言语,不由起了狐疑,当下带了礼品,前去称贺,朱元璋一贯峻厉,不苟谈笑,那一日倒是喜气洋洋,连连劝酒谈笑,喝到面红耳热,他命人叫出新纳的姬妾,我一眼望去,当真五雷轰顶,阿谁女子,恰是韶纯……”
乐之扬面孔微微发烫,低声咕哝:“莫非先生就没杀过人?”
忽高忽低,忽曲忽直,梁思禽一口气穿过二十余道石壁,厚者数尺,亏弱的也有半尺不足,但在西城之主面前,当真空若无物。倏忽间,火线一亮,二人来到星光之下,清爽的氛围劈面而来,乐之扬晕晕乎乎,形同醉酒,心中冲动非常,身子却瘫软有力。多日来的痛苦委服从身上一泻而出,化为泪水流滴下来。
乐之扬奇道:“先生安知是偶数字,不是奇数字?”
“如何不对?”梁思禽问道。
“你说甚么?”梁思禽应名誉来。
“啊!”乐之扬虽已推测,还是叫出声来,望着梁思禽,为他不堪可惜。
“她并不晓得。”梁思禽惨淡一笑,“她只是但愿我来。”
“不对……”乐之扬冲口而出。
“紫禁城。”乐之扬忍痛说道,“到了那儿,我才晓得。”
“没甚么。”梁思禽苦笑点头,“我也是痴心妄图,韶纯死了四十多年,沧桑变幻,即便留下陈迹,也早就化为乌有。当年她困在这儿,存亡两难,必然悲伤绝望,可现在,我站在这儿,竟然猜想不到一丝一毫她的表情。当年我恨她绝情寡义,现在看来,真正绝情寡义的是我梁思禽。”说到这儿,他面庞抽动、双手颤栗,眼中透暴露深深的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