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行吧……”陈瑞和渐渐地说,“就是太……有点乱七八糟的……”
谢耀嘲笑一声:“以你此言,凡是那衣食无忧的,便能强于道旁饿殍,鬼域路上,个个都悠然投胎了?”
“这倒也罢了,偏该着这老太太享福。你也上过外科的课,也当晓得,卧床久了,甚么杂症出不来?没几日,褥疮长了一串出来,糖尿病的,又易传染而不易愈合,很快便是传染,流脓。不幸我老谢还得整日给她换药,恶臭非常啊……远胜当年澄迈城下死伤枕藉的死人堆不知多少倍。
不过这会儿急诊的环境已经好多了:伤员收留根基结束,入夜以后伤员如果还不能回到县城,根基上就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偶尔有个把伤势不重或者有火伴照护的荣幸者看着火光回到县城,其别人就这么消逝在了沿途的密林中,少量人的尸体味在天亮后被发明,而另一些人则变成了证明书上的两个字:失落。
宋君行想起林默天当初信誓旦旦的公开包管,不由嘴唇一瘪,敏捷地取了东西包向急诊手术室走去。
“的确如此。这足部腐败本是典范的糖尿病酮症酸中毒,这等病人无人愿留,外科纠酸,给抢返来半条命,扔于骨伤,要摒挡两只烂脚;骨伤也不肯留――这即使截肢亦难以节制传染。随口找个由头,辩称传染未节制,兼又可疑归并中风,又扔于我来措置。鄙谚道,久病床前无孝子,家中几个儿子虽个个发财,亦肯大把的费钱,却不肯久奉床前,得知大宋的医馆能把病人留了‘住院’,也不顾甚么面子与否的屁话了,当即就办了手续叫住了出去:想来是对老太君避且不及避哩!万幸倒是舍得银子,便留在病房久住了下来。
谢耀做完剖腹探查已经凌晨了:脾脏没能保住,还是切了。两眼通红的老谢跟护士说了声有事叫我,排闼就去值班室睡觉了。
剖腹探查术的筹办事情已经根基伏贴了,深绿色的大单已经把伤员盖得严严实实——只留出了一只手臂高耸地伸得远远的,供输血来用。
“刚开端是有点。”陈瑞和有点不美意义,“我在广州也见过做工受了伤的,但这火线兵士,满身是血的、腿脚砸成了肉泥的、肉里生虫的,可比广州吓人多了。要我说……这话能够不敬了,有点像明国的世道。”
“这阴司,乃是人间最铁面忘我的去处,比不得阳间瞻情顾意。凡举伤病员,到了三魂七魄离身、鬼判持牌来拿之时,管你生前贫繁华贱,全不济了,有甚么别离?”谢耀剔着牙说道。
“到得这境地,已是没得救了吧。”陈瑞和回想起本身的课程,说道。
“对,倘若早几年送到我们手里,本不该病至如此程度。治好是做不到,总能多活些日子,活得也舒畅些。可这传统郎中,并不晓得这代谢症的病发机理,亦谈不上有的放矢的用药。一人一个医理,各有各的说法。换了无数大夫,十多年喝下的草药,算起来也有几缸,全不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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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夫人住出去便不是个明白模样,也不怪骨伤疑她中风。可这么一个沉痾号,你扔于我又能如何?终不过是折腾半日,送去骨伤截肢了事,又扔还于我。老太太懵懂,麻醉转醒来目睹双脚皆无,当即痛哭不已,谁也安慰不住。哭号倦了便竟昏睡畴昔,醒来再哭――她本便是个养尊处优惯了的,此时又心神不清,哪个能劝得住!
“微不敷道……?”陈瑞和有种三观崩塌的感受:“但是……元老院的医术,端得是存亡肉骨的神技,如何能说是微不敷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