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过迁初婚时,见浑家面孔斑斓,嫁妆富盛,端的日日住在家中,反正成双,全不想到外边浪荡。过善见儿子如此,甚是欢乐。过了几时,方氏归宁归去。过迁在家无聊,三不知闪出去寻着昔日这班后辈,到各处玩耍。只是手中没有钱钞使费,不能尽情。想起浑家箱笼中必定有物,将出昔日手腕,一一捵开搜索去撒漫。使到手滑了,连服饰都把来弄得罄尽。
老尚书呵呵大笑,叠着两指,说出一篇长话来,道是:世人尽道读书好,只恐读书读不了。读书个个望公卿,几人能向金阶跑?郎不郎时秀不秀,长衣一领遮前后。畏寒畏暑畏风波,养成娇怯难生受。算来事事不如人,气硬心高妄自负。稼穑不知贪逸乐,那知逸乐会亡身。农工商贾固然贱,各务谋生不辞倦。向来劳苦皆习成,习成劳苦筋力剑东风得力总繁华,非论桃花与菜花。自古成人不安闲,若贪安享岂立室?老夫繁华固然爱,戏场纱帽轮番戴。子孙失势被人欺,不如尽早均平派。一脉书香付长房,诸儿刚好四民良。暖衣饱食非轻易,常把勤奋答彼苍。
半月以后,过善择了谷旦,叫媒人往方家去说,要娶媳妇过门。方父老也是大富之家,嫁妆久已完整,一诺无辞。到了吉期,迎娶来家。那过善生性简朴,诸事减省,草草罢了。
过了几日,方父老又教人来讲:“太公如何不拘管小官人到学里读书,仍旧放纵在外狂放?”过善道:“不信有这等事!”
那过善年纪五十余外,百口称做太公。妈妈已故,止有后代二人。儿子过迁,已聘下方父老之女为媳。女儿淑女,尚未议姻。过善见儿子人才出众,性子聪明,立心要他读书,却又吝啬,不肯延师在家,送到一个亲戚人家附学。谁知过成本是个看财孺子,儿子倒是个败家五道,平素有几件弊端:见了书籍,就如朋友;遇着妇人,便是性命。喜的是吃酒,爱的是打赌。蹴踘打弹,弄**:放鹞擎鹰,争夸豪侠。耍拳走马骨头轻,使棒轮心窍痒。自古道:“物以类聚。”过迁性喜浪荡,就有一班飘荡后辈勾引打合。这时还惊骇父亲,早上去了,至晚而归。
世人切莫闲浪荡,浪荡向来误少年。
淑女劝父亲到房中坐下,告道:“爹爹只要一子,怎生如此毒打?万一失手打碎,厥后倚靠何人?”过善道:“这牲口到底不成人的了!还希冀倚靠着他?打死了也免得被人谈耻。”淑女道:“自古道:‘败子转头便作家。’哥哥方才少年,那见得一世如此!不争本日一时之怒,一下打死,厥后思惟,悔之何及!”过善被女儿苦劝一番,肝火少息,欲要拜候同游这班人告官惩办,又怕反用银子,只得忍耐。自此以后,过迁日日躲在房里,不敢出门,连父亲面也不敢见。
当时阖家男女都来下跪告饶。过善讨条链子,锁在一间空房里去,连这田也不买了,气倒在一个壁角边坐地。这老儿虽是一时气不过,把儿子痛打一顿,却又非常肉疼,想道:“看他这模样儿,也不像落莫的,谁道到是个败子!怎地使他转意转意便好?”心下迟疑,无计可施。淑女劝道:“爹爹,事已至此,气亦无益。只因哥哥年纪幼小,被人诱引,乃至如此。此后但在家中读书,不要放他出门,远着这班人,他的动机天然息了。”众家人也劝道:“太公关锁小官人,也不是长法。如本年已长大,何不与他完了姻事?有娘子绊住身子,料必不想到外边浪荡,岂不分身其美?”过善见说,深觉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