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孝棚内会见三台长 墓道前惊闻风雨声[第1页/共6页]

金学曾便道:“卑职一到衙门,便购置了一桌酒菜,宴请学政衙门的属官,其意是联络感请,大师相互熟谙。谁知一名教谕上了席面,却不肯动筷子,我问他为何不吃,他答道:‘孔贤人不得其酱不食,我辈圣门之徒,焉敢冒昧?’一听这话,就晓得这位冬烘先生用心跟我拆台。我猜贰内心想的是:‘你一个收税的,两只眸子子整天价搭在算盘上,一身铜臭熏死了子曰诗云,有啥资格当我学政衙门的堂官?’他这话一讲,在坐的官员都放下了筷子,一起拿眼瞅着我,那顿酒食的确没放酱碟。这不是忽视,我夙来不大喜好吃酱。但不吃酱不即是不懂酱,教谕先生既然挑刺儿,我如果忍了,他们就会真的耻笑我胸无点墨,今后这学台大人还如何当?因而我抹了抹嘴,反唇讥道:‘五经之《礼》中,记有醢酱、卵酱、芥酱、豆酱,用之各有所宜。孔贤人无酱不食,盖源于此。而后,制酱种类越来越多,桓谭《新论》载有艇酱,汉武帝有鱼肠酱,南越有蒟酱,宋孝武诗中有匏酱,汉武帝宫廷内另有连珠云酱、玉津金酱,《神仙食经》中有十二香酱,今闽中有蛎酱、鲎酱、蛤蜊酱、虾酱,岭南有蚁酱、鱼子酱,各地酱产不一而足。今市道上多有售者,江南以豆酱为重,北地则是熟面酱。这么多料酱,孔贤人一定都食用过。食不食酱,本属小我爱好,喜好食酱的人中,也有很多男盗女娼作奸不法之徒。不吃酱的人,亦不乏顶天登时的君子君子。我大明王朝,就有洪武与正德两位天子不喜好吃酱,你能说,他们不是贤人?’我这一番话,虽有强词夺理之嫌,不过,还真管用,那位教谕先生脸红红的,支吾了一句‘学台大人博学,卑职敬佩’,便拿起了筷子。”

“如此甚好,”张居正松了一口气,又漫不经心肠问了一句,“陈抚台说,合省首要官员全都来了?”

钦天监风海军为张文明挑选的安殓入土的吉辰是下午未时。墓井从正月元宵节后开端挖凿构筑,数百民夫耗时近三个月,现在早已修好。远看是一座巨大的土堆,四周砌了花岗石围墙,前面的神道青砖铺地,两边的石人石马都已各就各位,神道连接墓穴的处所,是一条长约十几丈的坑道。张文明的楠木棺材就停在坑道口上,只等时候一到,民夫就把棺材抬入墓井中安设,然后再将这坑道掩土平整,葬仪就算结束。

“拜送封君——”

喊声一停,早有酒保将一碗还是温热的雄鸡血递到张居帮手中。楚地民风,为死者封墓之前,须得先将雄鸡血洒于墓道中,其意是驱邪,灵魂安眠于此,不至于有杂神扰乱。洒鸡血者,必然是死者的嫡亲之人。张居正作为宗子,担此重担责无旁贷。他接过鸡血碗,走在楠木棺材前面,一起把鸡血洒到墓井口。当最后一滴血洒落地上,他按端方将大瓷碗猛力掷向棺盖击碎,跟着这一声碎响,执事官又大声唱道:

“元辅大人。”

“居谦,”张居正叮咛一侧侍坐的弟弟,“你去把按台与学台二位,请来这里坐一坐。”

一听这较着奉承的话,张居正心生恶感,但人家毕竟从省会四百里奔丧而来,张居正也就谅解了他。分宾主坐定后,张居正问道:

“襄阳府巡按御史赵应元。”

“除极少数因公事牵涉走不开的,根基上都来了。”

一入荆州地界,张居正就卸下官袍换上孝服,固然数百名官员堆积在荆州城外跪迎,他的大轿连停都没有停,他乃至撩开轿帘儿同官员们招招手都不肯,就径直望城中东门的张大学士府肃仪而去。打从嘉靖三十三年他告病回籍乞养三年,嘉靖三十六年再度入京,不觉已畴昔了二十年。这二十载寒暑中的人事浮沉,真是一言难尽。当年他归乡时,只是一个翰林院的六品编修,二十年后再归故里,他已变成了手掌乾坤身系社稷的宅揆。回到家中,他的感受不是物是人非,而是一种拂之不去的难过。父亲的灵堂尚在,榇棺厝置。他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到灵堂祭奠。天涯之间,存亡茫茫,怀想这么多年来固然成绩了移山倒海的伟业,却不能对白发高堂侍汤用药略尽人子之情,现在抚棺一恸,怎能不泪雨滂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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