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厚入了殿行了礼,躬身道:“非臣危言耸听,阮玉郎发难期近,稍有不慎,京师则陷于他手,陛下和娘娘危矣,大赵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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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相接过来看了一遍,御押恰是今上本身定的,模样酷似一个丸子长了两只角。他喉咙有些痒,轻咳了一声道:“二府还需再议此事,陛下俄然内降手札,未免意气用事太太草率——”
此话诛心之极,把几位相公都骂出来了,后殿顿时一片沉寂。苏瞻昨日收到了九娘的信,细心考虑后,在二府议事时并未反对陈太初领军一事,他见向太后心有疑虑,是以也未开口同意。倒是九娘信上那熟谙非常的卫夫人簪花小楷令他入迷好久,心想怪不得阿昉待她如此分歧,七年前在开宝寺上方禅院大殿上,这个和阿玞极其有缘的女童,看来是故意习了阿玞的笔迹,学着阿玞的遣词用句的语气来靠近阿昉。她和燕王仿佛已是一对,为何还要在阿昉身高低这等工夫?她一个长辈,却对本身一副推心置腹谆谆疏导的口气,实在令人不快。
他从怀里取出帕子,擦了擦汗, 将帕子又叠了叠才放回怀中, 和九娘的信紧紧贴在一起。她要他做的, 他天然会去做。
赵梣抬起清澈大眼,望向张子厚,抿了抿小嘴,忽地大声道:“没错。陈汉臣一家都是好人,陈太初更好。张卿也是个忠臣。娘娘不是一向说要听六哥的吗?六哥说了,小事苏相做主,大事可拜托给张子厚。这个算是大事还是小事?”
赵梣小手一挥,看向其他惊奇不定的大臣:“好,另有谁情愿替吾出钱的?”
苏瞻长叹一声,拍了拍朱纶的肩膀:“朱相请息怒,子厚他一片赤胆,亦是为了朝廷。只是子厚,你可晓得现在国库所剩多少?自从四月尾和西夏开战,西军和利州路、京中去的救兵总计四十七万人,随军民夫义勇过百三十万人。你曾是枢密院副使,当知军饷粮草开支之奢糜。若东四路再备战,海军之所需的运输、储备及人力,一日又要花消多少银帛?大赵百姓,实在耗不起了。”
“两邦交兵,不但是靠疆场较量,这个我清楚得很。”张子厚安闲答道:“我等臣工,本该量入为出。但为了省钱而将大赵江山置于存亡关头,岂不本末倒置?这省下的千万贯,只怕白白送给阮玉郎改跟他姓了。大赵百姓?届时另有大赵么?”
见世人哑口无言,张子厚痛心疾首道:“我即是京中坐井观天,不知覆巣之痛。需知秦州城两日夜沦亡,契丹上京三日沦亡,死伤者过万都是刹时之事。阮玉郎狡计多端,多会里应外合。尔等可有人发明高丽驿馆比来的不平常?可发明京中众瓦子争相上演《目连救母》?可有人还记得这出戏里的青提夫人,乃阮玉郎当年成名之作?蒲月里的民变,诸位莫非健忘了?燎原只需星火,这京中百万士庶,有多少人会再次叛变?有多少人能挺身而出保护汴京?又有多少人会龟缩起来静待成王败寇再跟着享乱世承平?”
曾相出来打圆场:“哈哈哈,子厚这笑话真好笑。陛下和太后昨日奏对之时,并未发话,朱相担忧的是陛下年幼,这睡一觉一个主张,会不会明日又换了主张?”
陈元月朔行三十余骑一起西行已到了契丹西京道的奉圣州,耶律奥野指着远方策马而来的近百人道:“是兴平长公主——”
苏瞻上前一步,朗声道:“陛下、娘娘,祖宗以来,躬决万务,凡於奖惩任使,必与两地大臣於外朝公议,或有内里批旨,皆是出于宸衷。陈太初身为外戚,若因陛下内降而任,岂不授天下人以话柄?有违陛下圣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