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月,壬午,制停采访使,改黜陟使为察看使。

议者或罪张巡以守睢阳不去,与其食人,曷若全人。其朋友李翰为之作传,表上之,觉得:“巡以寡击众,以弱制强,保江、淮以待陛下之师,师至而巡死,巡之功大矣。而议者或罪巡以食人,愚巡以守死,善遏恶扬,录瑕弃用,臣窃痛之!巡以是恪守者,以待诸军之救,救不至而食尽,食既尽而及人,乖其素愿。设使巡守城之初已有食人之计,损数百之众以全天下,臣犹曰功过相掩,况非其素愿乎!今巡死大难,不睹休明,唯其令名是其荣禄。若不时记载,恐远而不传,使巡存亡不遇,诚可悲焉!臣敢撰传一卷献上,乞编列史官。”众议由是始息。是后赦令无不及李憕等,而程千里独以生执贼庭,不沾褒赠。甲子,上皇御宣政殿,以传国宝授上,上始涕零而受之。

庆绪忌思明之强,遣阿史那承庆、安守忠往征兵,因密图之。判官耿仁智说思明曰:“大夫崇重,人莫敢言,仁智愿一言而死。”思明曰:“何也?”仁智曰:“大夫以是极力于安氏者,迫于凶威耳,今唐室复兴,天子仁圣,大夫诚帅所部归之,此转祸为福之计也。”裨将乌承玼说思明曰:“今唐室再造,庆绪叶上露耳。大夫何如与之俱亡!若归款朝廷,以自湔洗,易于反掌耳。”思明觉得然。

安禄山所署河南尹张万顷独以在贼中能保庇百姓,不坐。顷之,有自贼中来降者,言“唐群臣从安庆绪在邺者,闻广平王赦陈希烈等,皆自悼,恨失身贼庭;及闻希烈等诛,乃止。”上甚悔之。

上欲免张均、张垍死,上皇曰:“均、垍事贼,皆任官僚。均仍为贼毁吾家事,罪不成赦!”上叩首再拜曰:“臣非张说父子,无有本日。臣不能活均、垍,使死者有知,何脸孔见说于地府!”因俯伏流涕。上皇命摆布扶上起,曰:“张垍为汝长流岭表,张均必不成活,汝更勿救!”上泣而从命。

先是,庆绪以张忠志为常山太守,思明召忠志还范阳,以其将薛萼摄恒州刺史,开井陉路,招赵郡太守陆济,降之;命其子朝义将兵五千人摄冀州刺史,以其将令狐彰为博州刺史。乌承恩所至宣布诏旨,沧、瀛、安、深、德、棣等州皆降,虽相州未下,河北率为唐有矣。

先是,官军既克都城,宗庙之器及府库资财多散在官方,遣使检括,很有滋扰;乙酉,敕尽停之,乃命京兆尹李岘安抚坊市。

镇西、北庭行营节度使李嗣业屯河内。癸巳,北庭兵马使王惟良谋反叛,嗣业与裨将荔非元礼讨诛之。

置左、右神武军,取元从后辈充,其制皆如四军,总谓之北牙六军。又择善骑射者千报酬殿前射内行,分左、右厢,号曰威武军。

张镐性简澹,不事中要,闻史思明请降,上言:“思明凶恶,因乱窃位,力强则众附,势夺则人离,彼虽人面,心如野兽,难以德怀,愿勿假以威权。”又言:“滑州防备使许叔冀,奸刁多诈,临难必变,请征入宿卫。”时上以宠纳思明,会中使自范阳及白马来,皆言思明、叔冀忠恳可托,上以镐为不切事机,戊子,罢为荆州防备使;以礼部尚书崔光远为河南节度使。

乙未,以崔圆为太子少师,李麟为少傅,皆罢政事。上颇好鬼神,太常少卿王玙专依鬼神以求媚,每议礼节,多杂以巫祝俚俗。上悦之,以玙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臣光曰:为人臣者,策名委质,有死无贰。希烈等或贵为卿相,或亲连肺腑,于承平之日,无一言以规人主之失,救社稷之危,逢迎取容以窃繁华;及四海横溃,乘舆播越,偷生苟免,顾恋老婆,媚贼称臣,为之陈力,此乃屠酤之所羞,犬马之不如。倘更全其首级,复其官爵,是诌谀之臣无往而不得计也。彼颜杲卿、张巡之徒,世治则摈斥外方,沉抑下僚;世乱则委弃孤城,齑粉寇手。何为善者之不幸而为恶者之幸,朝廷待忠义之薄而保奸邪之厚邪!至于寒微之臣,巡徼之隶,谋议不预,号令不及,朝闻亲征之诏,夕失警跸之所,乃复责其不能扈从,不亦难哉!六等议刑,斯亦可矣,又何悔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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