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丑,上祀禹庙。丁卯,至柳谷,观盐池。庚午,至蒲州,刺史赵元楷课父老服黄纱单衣迎车驾,盛饰廨舍楼观,又饲羊百馀口、鱼数百头以馈贵戚。上数之曰:“朕巡省河、洛,凡有所须,皆资库物。卿所为乃亡隋之弊俗也。”甲戌,幸长春宫。
故荆州都督军人彟女,年十四,上闻其美,召入后宫,为秀士。
仲春,乙卯,车驾西还;癸亥,幸河北,观砥柱。
是岁,以给事中马周为中书舍人。周有机辩,中书侍郎岭岑文本常称:“马君论事,援引事类,扬榷古今,举要删烦,会文切理,一字不成增,亦不成减,听之靡靡,令人忘倦。”
冬,十月,癸丑,诏勋戚亡者皆陪葬山陵。
甲寅,上问侍臣:“帝王创业与守成孰难?”房玄龄曰:“草昧之初,与群雄并起角力而后臣之,创业难矣。”魏征曰:“自古帝王,莫不得之于艰巨,失之于安闲,守成难矣。”上曰:“玄龄与吾共取天下,出百死,得平生,故知创业之难。征与吾共安天下,常恐骄奢生于繁华,祸乱生于所忽,故知守成之难。然创业之难,既过去矣,守成之难,方当与诸公慎之。”玄龄等拜曰:“陛下及此言,四海之福也。”
侍御史马周上疏,觉得:“三代及汉,积年多者八百,少者不减四百,良以恩结民气,人不能忘故也。自是以降,多者六十年,少者才二十馀年,皆无恩于人,本根不固故也。陛下当隆禹、汤、文、武之业,为子孙立万代之基,岂得但持当年罢了!今之户口不及隋之什一,而给役者兄去弟还,门路接踵。陛下虽加恩诏,使之裁损,然营缮不休,民安得息!故有司徒行文书,曾无究竟。昔汉之文、景,恭俭养民,武帝承其丰富之资,故能穷奢极欲而不至于乱。向使高祖以后即传武帝,汉室安得久存乎!又,京师及四方所造乘舆器用及诸王、妃、主服饰,议者皆不觉得俭。夫昧爽丕显,后代犹怠,陛下少居官方,知民痛苦,尚复如此,况皇太子发展深宫,不更外事,万岁以后,固圣虑所当忧也。臣观自古以来,百姓愁怨,聚为盗贼,其国未有不亡者,人主虽欲追改,不能复全。故当修于可修之时,不成悔之于既失以后也。盖幽、厉尝笑桀、纣矣,炀帝亦笑周、齐矣,不成使后之笑今现在之笑炀帝也!贞观之初,天下饥歉,斗米直匹绢,而百姓不怨者,知陛下忧念不忘故也。今近年丰穰,匹绢得粟十馀斛,而百姓怨咨者,知陛下不复念之,多营不急之务故也。自古以来,国之兴亡,不以畜积多少,在于百姓苦乐。且以近事验之,隋贮洛口仓而李密因之,东都积布帛而世充资之,西京府库亦为国度之用,至今未尽。夫畜积固不成无,要当人有馀力,然后收之,不成强敛以资寇敌也。夫俭以息人,陛下已于贞观之初亲所实施,在于本日为之,固不难也。陛下必欲为悠长之谋,不必远求上古,但如贞观之初,则天下幸甚。陛下宠遇诸王,很有过厚者,万代以后,不成不沉思也。且魏武帝爱陈思王,及文帝即位,囚禁诸王,但无监仓耳。但是武帝爱之,适以是苦之也。又,百姓以是治安,唯在刺史、县令,苟选用得人,则陛下能够端拱有为。目前廷唯重内官而轻州县之选,刺史多用武人,或京官不称职始补外任,遥远之处,用人更轻。以是百姓未安,殆因为此。”疏奏,上称善久之。谓侍臣曰:“刺史,朕当自选;县令,宜诏京官五品已上各举一人。”
贞观十二年戊戌,公元六三八年春,正月,乙未,礼部尚书王珪奏:“三品已上遇亲王于路皆降乘,非礼。”上曰:“卿辈苟自崇贵,轻我诸子。”特进魏征曰:“诸王位次三公,今三品皆九卿、八座,为王降乘,诚非所宜当。”上曰:“人生寿夭难期,万一太子不幸,安知诸王他日不为公辈之主!何得轻之!”对曰:“自周以来,皆子孙接踵,不立兄弟,以是绝庶孽之窥窬,塞祸乱之源本,此为国者所深戒也。”上乃从珪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