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蒲月,甲辰,东魏大赦。
三月,乙未,东魏丞相欢入朝于邺,百官迎于紫陌。欢握崔暹手而劳之曰:“昔日朝廷岂没法官,莫肯纠劾。中尉经心徇国,不避豪强,遂使远迩清除。冲锋陷阵,大有其人;当官正色,今始见之。繁华乃中尉自取,高欢父子无以相报。”赐暹良马。暹拜,马惊走,欢亲拥之,授以辔。东魏主宴于华林园,使欢择朝廷公直者劝之酒;欢降阶跪曰:“唯暹一人可劝,并请以臣所射赐物千段赐之。”高澄退,谓暹曰:“我尚畏羡,何况馀人!”然暹中怀颇挟巧诈。初,魏高阳王斌有庶妹玉仪,不为其家所齿,为孙腾妓,腾又弃之;高澄遇诸涂,悦而纳之,遂有殊宠,封琅邪公主。澄谓崔季舒曰:“崔暹必造切谏,我亦有以待之。”及暹咨事,澄不复假以色彩。居三日,暹怀刺坠之于前。澄问:“何用此为?”暹悚然曰:“未得通公主。”澄大悦,把暹臂,入见之。季舒语人曰:“崔暹常忿吾佞,在大将军前,每言叔父可杀;及其自作,乃过于吾。”
十仲春,东魏以侯景为司徒,中书令韩轨为司空;戊子,以孙腾录尚书事。
“卿又曰‘百司莫不奏事,诡竞求进’,今不使外人呈事,谁尸其任!专委之人,云何可得?前人云:‘专听生奸,独任成乱。’二世之委赵高,元后之付王莽,呼鹿为马,又可法欤?卿云‘吹毛求疵’,复是何人?‘擘肌分理’,复是何事?治、署、邸、肆等,何者宜除?何者宜减?那边兴造非急?那边收罗可缓?各出其事,具以奏闻!富国强兵之术,息民省役之宜,并宜具列!若不具列,则是欺罔朝廷。伫闻重奏,当复省览,付之尚书,班下海内,庶惟新之美,复见本日。”琛但谢过罢了,不敢复言。
臣光曰:梁高祖之不终也,宜哉!夫人主听纳之失,在于丛脞;人臣献替之病,在于烦碎。是以明主守要道以御万机之本,忠臣陈大抵以格君心之非。故身不劳而收功远,言至约而为益大也。观夫贺琛之谏亦未至于切直,而高祖已鲜明大怒,护其所短,矜其所长;诘贪暴之主名,问劳费之条目,困以难对之状,责以必穷之辞。自以蔬食之俭为大德,日昃之勤为至治,君道已备,无复可加,群臣针砭,举不敷听。如此,则自馀切直之言过于琛者,谁敢进哉!由是奸佞居前而不见,大谋颠错而不知,名辱身危,覆邦绝祀,为千古所闵笑,岂不哀哉!
东魏仪同尔白文畅与丞相司马任胄、都督郑仲礼等,谋因正月望夜观打簇戏反叛,杀丞相欢,奉文畅为主。事泄,皆死。文畅,荣之子也;其姊,敬宗以后,及仲礼姊大车,皆为欢妾,有宠,故其兄弟皆不坐。
上遣交州刺史杨瞟讨李贲,以陈霸先为司马;命定州刺史萧勃会瞟于西江。勃知军士惮远役,因诡说留瞟。瞟集诸将问计,霸先曰:“交趾叛换,罪由宗室,遂使溷乱数州,逋诛累岁。定州欲苟安目前,不顾大计。节下奉辞讨伐,当死生以之。岂可逗挠不进,长寇沮众也!”遂勒兵先发。瞟以霸先为前锋。至好州,贲帅众三万拒之,败于朱鸢,又败于苏历江口。贲奔嘉宁城,诸军进围之。勃,昺之子也。
东魏遣中书舍人尉瑾来聘。乙未,东魏丞相欢请释邙山俘囚桎梏,配以官方孀妇。
晋氏以来,文章竞为浮华,魏丞相泰欲革其弊。六月,丁巳,魏主飨太庙。泰命大行台度支尚书、领著作苏绰作《大诰》,宣示群臣,戒以政事;仍命“自今文章皆依此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