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马车里的男人忽的启口了，声音缥缈得好似出岫的烟云，令人不知今夕何夕，就坠入层层叠叠的梦魇。
一重重的算计，一关关的猜忌，再是盘石的心，也被磨去了光芒。再是坚毅的情，也累到不堪重负。
他说，天下棋不成测，但你的局，本公子毫不会输。
耳畔是标兵的一声朗喝“越王出发——”，仪仗华贵的步队渐次动了起来，出了长安城，踏太长安门，未几时就消逝在关中平原的天涯。
“或许有。但臣女不晓得。”辛夷压下鼻尖的涩意，凉凉道，“明显摔得头破血流，气味奄奄，却还要傻子般的一次次扑上去。这类人只存在于平话人的故事里，尘凡中真有这类人么？大略是绝没有的。才子才子的传奇再好听，你我不过都是碌碌俗人罢了。”
畴前是天子不待见，打收回去住在蜀地，现在是阔别长安都，归去当个闲散王爷。皇子还是王爷，里子都是一样的，都是不得帝宠，皇储中靠了边。
“臣女俗之又俗……王爷也没法逃脱……”
李景霄顿了顿，如有若无地叹了口气：“可本王却觉得……这人间最难的……是女儿心……”
只闻声金籖子小扣青瓷罐儿的微响，一声声，一仄仄，问尘凡冷暖可自知，问人间交谊多少真。
那千丈深的海泽，忽的就撞得辛夷的心，一阵非常的跳动。
“但说无妨。郡君连王家家主都不惧，如何就怕了几句言语。”马车中的男人戏谑地一笑，笑声拨得民气尖颤。
马车内顿时堕入了沉寂。
长安城门下，就剩下了辛夷和绿蝶，另有那李景霄的一行。
“父皇的心机，你我哪能猜获得。”忽的，李景霄也在车中轻笑起来，“臣弟在未封王前，便得父皇赐了幢宅子，住在蜀地。对那边的风景情面天然比其他皇子更熟谙。以是父皇也是省个心，干脆把蜀地封给了我。畴前住在蜀地只是客，现在归去但是主，断没有那里差了。”
“你和晋王的意义倒差未几。蜀道再难，也没有长安险，没有棋局艰，没有民气难。”李景霄的声音些些沙哑，好像千丈深的海泽，一波波撞到辛夷心壁上。
李景霆眉梢一挑，无声地出现抹嘲笑。
从当年脸上中了毒起，李景霄就是个顶着浮名繁华，却已被圣意丢弃的角。
“女人您这是如何了？被秋风惊着了？看着天要下雨了，还是早些回府暖暖身子罢。”绿蝶迟疑了半晌，终究自顾走上来，为辛夷披上件挡风的外袍。
但李景霆并没有把这番话说出来，他只是抬眸望了眼天儿色道：“钦天监说，今儿有大雨。皇弟还是脚程快点，途中先瞧好驿站。不然雨一下，路一泞，蜀道难足以难破了胆。”
“他身为皇子，生即在局中，不争也得争，这是他没法挑选的运气。”辛夷摇点头，“现在又被‘丢弃’般的封去了蜀地，本身都是朝不保夕的，另有空和我一介外命妇，会商些有的没的话。他若不是真胡涂，就是平话听多了。”
“棋局当中，只能谈‘利’，不能讲‘心’，这才是最安然的体例。因为至心一旦堕入棋局里，被重重算计关关疑打磨，迟早会变了样。”
辛夷不由看向马车窗楹的帘子，目光清冷得好似要把那儿戳出个洞来，然后瞧瞧车中的男人，如何闲得发慌和她犟上了。
辛夷哀然地摇点头。脑海里忽的划过那晚，漫天孔明灯光影中的男人。
辛夷的心蓦地就陷落了下去。
辛夷已经倒吸气到快堵塞了，都不能按捺失控的心跳。
辛夷恍忽地笑笑：“绿蝶，你说越王是不是个胡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