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日说一个官人,向来只在东京看这元宵,谁知时移事情,流寓在燕山看元宵。那燕山元宵却如何:虽居北地,也重元宵。未闻鼓乐喧天,只听胡笳聒耳。家家点起,应无陆地弓足;到处安排,那得玉梅雪柳?小番鬓边挑大蒜,岐婆头上带生葱。
思温看时,好生而熟,却又不是陈三,是谁?过卖道:“男女东京寓仙酒楼过卖小王。前时陈三儿被左金吾叫去,不令出来。”思温不见三儿在秦楼,心下越闷,胡乱买些点心吃,便问小霸道:“前次上元夜韩国夫人来此喝酒,不知你识韩国夫人住处么?”小霸道:“男女也曾问他府中来,道是天王寺后。”
思温听其语音,类东京人,问行者道:“参头,仙乡那边?”行者答言:“某乃大相国寺河沙院行者,今在其间复为行者,请官人坐于凳上,闲话则个。”
车后有侍女数人,此中有一妇女穿紫者,腰佩银鱼,手持净巾,以帛拥项。思温于月光之下,细心看时,好似哥哥国信所掌仪韩思厚妻,嫂嫂郑夫人意娘。这郑夫人,原是乔贵妃养女,嫁得韩掌仪,与思温都是同里人,遂结拜为表兄弟,思温呼意娘为嫂嫂。自后睽离,不复相问。著紫的妇人见思温,四目相睹,不敢公开号召。思温侍从车子到燕市秦楼住下,车尽入此中。朱紫上楼去,番官人从楼下坐。本来秦楼最泛博,便似东京白樊楼普通,楼上有六十个合儿,上面散铺七八十副卓凳。当夜卖酒,合堂热烈。
细心看时,却见四围人从,拥着一*车,从西而来。车声动地,跟从番官,稀有十人。但见:呵殿喧天,仪仗塞路。前面列十五对红纱照道,烛焰争辉;两下摆二十柄画杆金枪,宝光寒暄。香车似箭,侍从如云。
正说话间,忽听得一派乐声。思温道:“那边动乐?”三儿道:“便是适来朱紫上楼喝酒的韩国夫人宅眷。”思温问韩国夫人事体,三儿道:“这夫人极是照顾人,常常夜间将带宅眷来此喝酒,和养娘各坐。三儿常上楼供过伏事,常得夫人犒赏钱钞利用。”思温又问三儿:“适间路边遇韩国夫人,车后宅眷丛里,有一妇人,似我嫂嫂郑夫人,不知是否?”三儿道:“即要覆官人,三儿每上楼,供过众宅眷时,常见夫人,又恐不是,不敢厮认。”思温遂告三儿道:“我有件事相烦你,你现在上楼供过韩国夫人宅眷时,就寻郑夫人。做我传语道:‘我在楼下专候夫人下来,问哥哥详细。’”三儿报命上楼去,思温就坐上等。
汉儿谁负一张琴,女们尽敲三棒鼓。
一夜东风,不见柳梢残雪。御楼烟暖,对鳌山彩结。箫鼓向晚,凤辇初回宫阙。千门灯火,九衢风月。绣阁大家,乍嬉游、困又歇。艳妆初试,把珠帘半揭。娇羞向人,手捻玉梅低说。相逢长是,上元时节。
张二官人道:“今两国通和,奉使至维扬,买些货色便回。”杨思温见姨夫张二官出去,单独无聊,昼长春困,漫步大街至秦楼。入楼闲望一晌,乃见一过卖至前唱喏,便叫:“杨五官!”
愁闷中过了元宵,又是三月。张二官向思温道:“我出去两三日即归,你与我看管店里则个。”思温问:“出去何干?”
杨思温欲待再问其详,俄有番官手持八棱抽攘,向思温道:“我家奴婢,更夜之间,怎敢勾引?”拿起抽攘,迎脸便打。思温一见来打,赶紧急走。那番官脚蹠行迟,赶不上。走得脱,一身盗汗,仓猝归到姨夫客店。张二官见思温走回喘吁吁地,问道:“做甚么直恁镇静?”思温将前事一一奉告。张二官见说,嗟呀不已,安排三杯与思温嚯索。思温想起哥哥韩忠翊嫂嫂郑夫人,那边吃得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