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原心道:“必须以沈榷能了解的、四书五经上面有的知识来辩驳他,不然任你说得天花乱坠都没用,他就三个‘我不信’你就没辙。”
日耳曼人熊三拔公然能言善辩,官话琅琅,鄙谚并用,说来入情入理,把王丰肃的激进布道悄悄粉饰。在大明的这些布羽士现在已经认识到在东方布道必须回归利玛窦的谨慎战略,因为就在前一年,日本产生了上帝教教难,幕府将军德川家康宣布打消上帝教,摧毁了统统教堂。并把多量耶稣会士、方济会士和教徒斩首或者烧死(日本幕府不准上帝教极其峻厉,科罚残暴,把教众倒悬在粪坑上熏死、丢到硫磺矿泉里泡死等等,直到两百年后明治维新时才消弭禁教令),在北京的龙华民等人也是比来才得知这一动静,此次南京教案若不能化险为夷。他们也很能够落到在日本的布羽士普通的悲惨地步——
沈榷也正等着张原开口呢,听张原援引《论语》为王丰肃辩白,当即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王丰肃蛮夷之人,来我大明布道就是包藏祸心,普天之下,薄国表里,惟皇上为覆载照临之主,是以国号曰大明,而彼蛮夷亦称大西,岂天下有两大乎?三代之隆,临诸侯曰天王,君天下曰天子,本朝稽古定制,每诏诰下,皆曰奉天,而彼蛮夷称上帝,若将驾轶其上,此以下犯上,罪坐不赦。”
沈榷听李之藻劈面指责他不是君子,心下大怒,嘲笑道:“鄙人是不是君子且另当别论,但鄙人祭奠先人、孝敬父母,如何也称得上是人子,而耶教信徒连人子都称不上。”
进入彝伦堂正中那间广堂,广堂有火墙和地热,暖和如春。上面吊挂着太祖高天子的敕谕五通,朱常洛就在敕谕下设座,朱由校立于下首,待众官见礼毕,朱常洛特命给八十高寿的莲池大师赐座,其他官员是没得坐的,倒也不消跪着,站着辩论,又恩准卖力记录辩论内容的四个文吏能够坐着笔录——
沈榷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都是他前后三道“参远夷疏”里的内容,他要看徐光启、张原等人如何劈面辩驳他?
迩来国子监里另有如许一种传言,说是新科状元张原过耳成诵的强记才气得之于西欧大儒利玛窦的传授,利玛窦有一种影象法叫“影象之宫”,当初利玛窦就是以这类不凡的强记佩服了很多官绅,一篇数百字语句不通的笔墨,利玛窦看一遍就能背诵出来,并且还能倒背如流,利玛窦宣称这并非天赋,而是通过“影象之宫”练习就能获得的才气,这对监生们的吸引力很大。因为谁都但愿本身具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读书、科考就不消这么吃力了,张原十九岁中状元、翰社社员有十人金榜落款,因而就有流言穿凿附会地把张原及其翰社的科举胜利与利玛窦的影象法联络起来了,监生们的猎奇心兴旺不成遏止,不畏酷寒,早早就在太学门到彝伦堂甬道两侧列队等待皇太子和插手辩论的官员们的到来——
目睹二人言词狠恶,站在皇太子身畔的王安对皇太子私语数句,皇太子便道:“彝伦堂上辩论,不得相互叱骂,应以理服人。”
詹事府以钱龙锡为首的府丞、学士、庶子、谕德、赞善一共十六名官员,翰林院以郭淐为首的学士、侍读、侍讲、修撰、编修、检验也是十六人,别的另有国子监官员十二人,以及西洋布羽士四人,钱龙锡和郭淐别离向皇太子禀报此次大辩论的筹办事件,皇太子便道:“自古帝王御世,以儒术为尊,又以佛道补益教养,劝报酬善,西欧远臣来我大明传播耶教,已稀有十年,迩来忽致胶葛,南京士论哗然,侍郎沈榷诸人力主摈除布羽士、严禁耶教,而詹事府左赞善徐光启等则为耶教辩白,各执一词,宸宫有闻。昔唐太宗问魏征‘人主何为而明何为而暗?’魏征对曰‘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又且辩论决疑,古亦有之,西汉之盐铁论、南朝之神灭论,皆史上大辩论,有鉴于此,天子乃命詹事府、翰林院诸官于本月十5、十6、十八三日听取两边三场辩难,以定是非——现在便由南京礼部沈侍郎一方陈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