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卷官工部王主事来收张原的卷子,“咦”了一声,问:“张原,你没写草卷?”皇极殿上的读卷官、执事官都认得张原,这个张原素有捷才之名,本日殿试却又是最后一个交卷,实在惹人谛视――
三月十五日的文华殿,灯火彻夜透明,受卷官王主事将收上来的三百四十八份考卷交给弥封官,弥封官盖上弥封关防印送掌卷官,殿试墨卷不须誊写成朱卷,直接送到东阁读卷官处,以方从哲、吴道南为首的十四位读卷官的每小我都要在两天时候里把这三百四十八份考卷看一遍并写上简短考语,以分品级名次,还要盖上每个读卷官的印鉴,阅卷任务非常沉重,要夜以继日,东阁有卧榻可供读卷官歇息,只不准回家――
张原提出的题目相称锋利,但处理题目的体例却相对暖和,对豪强权势的权益只是加以限定,而不是剥夺,张原也晓得这类隔靴搔痒的改进是处理不了底子题目的,但这也是不得已,他不能把本身置于那些既得好处个人的对峙面,他是改进,而不是完整突破现行轨制重来,士绅个人也有很多有目光的情愿改进的有识之士,比如叶向高、徐光启、攀附龙、刘宗周等等,都有奏疏谈及这方面的题目,只是张原看题目更全面一些,有明智的士绅也都晓得好处分派要保持一种相对的均衡,倾斜、侵犯过火会导致农夫阶层大量停业、崩溃,对士绅的好处也会有很大的影响,就比如此次山东六郡的民变,掳掠富室杀死官绅的比比皆是,熟读经史的士绅天然晓得此中的短长,保持社会各阶层稳定是最首要的,不然象秦、汉、晋、唐、宋、元这些朝代更迭时农夫动乱的庞大粉碎力,首当其害的就是富庶的士绅地主阶层,这在四百年后也是如此――
张原躬身道:“门生对策写得出神,不知不觉就已日暮。”本身翻了翻十二张正卷,竟然差半张就全写满了,每张卷子八百二十字,他这篇殿试策文就是将近一万字,从上午巳时初刻开端笔不断书,一向写到傍晚酉时初,足足四个时候,万言书啊!
在策文末端处。张原写道:“――当年苏轼对宋仁宗言‘天下无事,则公卿之言轻如鸿毛;天下有事,则匹夫之言重如泰山”当此国度多事之秋,臣愿圣上莫视臣言如鸿毛,臣俯拾刍荛,上尘天听,不堪颤栗之至――臣谨对。”
张原道:“没考虑那么多了,策文所写也是我今后为官为政的底子,至于天子肯不肯察纳,那又是别的一回事。”
以是必须在天灾天灾中给老百姓找一条活路,不然大师都没活路,既得好处个人并非铁板一块,有危急感的、熟谙到弊症但愿改进的人也很多,张原要争夺的就是这一部分人,这是殿试策文,必将鼓吹天下,他必须亮明本身观点,措词能够暖和,但态度要站稳,他不是两面三刀的投机者,必须有面对非难和阻力的勇气――
写完最后一个字,搁下笔搓手,这才感觉天气已经暗下来,一包宫饼是何时放在案边的也不晓得,转头四望,大殿上空空荡荡,其他考生都已考毕出场,只剩他一小我,其他读卷官、执事官冷静在殿边遥看着他――
张原道:“十二张卷子快写满了,约莫近万字。”
王主事看了看,又是“咦”的一声,十二张卷子几近全数写满,大明朝开科取士两百多年来没有比这更长的策论了吧,这还用弥封吗,读卷官们都晓得最长的那篇就是张原的――
一砚玄香墨,墨气盈鼻,紫竹管湖笔,在指间悄悄一捻,浸墨的笔尖在草卷上轻巧跳动,一个个精美小楷抢先恐后从笔尖流淌而出,张原写道:“臣对臣闻:古昔帝王之治,不过乎养民也。在尧之时,亲睦九族,以广爱敬之恩、以厚朋友之伦;在舜之时,底豫瞽叟、克谐敖象,而父子之位定、兄弟之化成也;三代而下,汉、魏、唐、宋,劝课农桑、修广黉舍,其于养民则一也。至我朝高天子,起于陇亩,深知官方痛苦,在位数十年,轻徭薄税,为民解忧,每于朝臣道及农夫耕耘之苦,至于泣下。农为国本,百需皆其所出,农若不能安其业,则国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