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十七怎如此放诞,至尊多么身份,他也不顾忌着点?万幸至尊龙体无恙,不然,他难道跑不了一个弑君的罪名?”苏承胤无法点头,“这孩子,都被先帝宠坏了。”
夜里一片沉着,值夜的宫人靠着柱子打盹,外头的烛火忽地爆出一个灯花。苏子澈恍忽听到宫人窃保私语的声音,言语里似是提及至尊,他竖起耳朵想听个明白,却发明本身又变回了小时候的模样,五短身材只能到兄长腰间,他跑遍了全部宫殿都找不到父皇,哭着跑到兄长面前,想求得一丝安抚,谁知兄长却不熟谙他,迷惑地问他是谁家的孩子,从那里来。苏子澈焦心肠向他解释,还拿出身上的玉佩给他看,指着上面的小篆复述当初兄长赠玉时说过的话。说着说着,他又不肯定起来,兄长赠玉清楚在他束发之年,现在他不过总角,为何会有这块玉佩?他正游移,却听兄长一声嘲笑,道“你公然是来刺探军情的”,苏子澈大惊,他本就是宁国皇族,又怎会刺探军情,正要辨白,却被苏子卿一把推开,喝斥他滚蛋。苏子澈忙去拉兄长的衣角,却被他一手拂开,刹时相隔十丈远,他焦心肠大声呼喊,却发明本身仿佛被人点了哑穴,竟发不出半点声气……
天子展开眼,悄悄翻了个身,以手支头看着身侧的小弟,见他犹在梦中,只道是好梦留人睡,忍不住微微一笑,探身在他额上印下一吻,这才起家唤人服侍。
话未尽,意义却已了然,臧僖伯谏观鱼这一篇还是天子亲身教他的,说的是鲁隐公要到棠地观渔者捕鱼,臧僖伯谏君上,言“凡物不敷以讲大事,其材不敷以备器用,则君不举焉”,是说为人君者,应以国事为重,非礼不可。天子先前所许江南之行,虽不是为图一己之乐,亦是出于私欲,想哄弟弟高兴罢了,若在畴前,苏子澈只恨不能早点畴昔,玩他个一年半载,但是今非昔比,新皇即位,诸事不决,外有黎荣两国虎视眈眈,内有各地藩镇蠢蠢欲动,此时若落子不慎,只恐满盘皆输。
他不提倒罢,一提起来反惹得苏子澈由哀转怒,情感急转之下,还生出了委曲之意,几乎落下泪来,语气生硬道:“陛下此言差矣,麟儿本日进宫别无他事,正为讨打。陛下何不直接打死麟儿,一了百了?”他在兄长的教养下长大,向来对兄长恭敬有加,常常出错受罚之时更是灵巧讨喜惹民气疼,这一次却实在恼了,他春闱夺魁,皇上定然是晓得的,却偏生哑忍不发,让报子去奉告他喜信。他欢乐之下失却分寸冲撞了至尊,虽是几乎让本身落空了臂膀,可到底也安然无事,天子却连半句指教也无,直接上了家法,动手比前次更重。
但是话一出口,他便悔怨了,但他不是不难过,天子对谁都沉稳雅和,也从没责打过任何一个兄弟,恰好待他就是疾声厉色,动辄家法服侍。为人君者自是心胸天下,胸中有万民百姓,他晓得本身不过是皇家的诸多儿郎之一,既无万民生存之责,又无江山社稷之任,若非本身是至尊的亲弟弟,凭他这般庸碌恶劣的性子定然不得至尊青睐。可他待至尊倒是一片热诚之心,贰心中所念之人自爹爹去后也只剩兄长一人。他自幼饱读诗书,研习兵法,一不为民,二不为国,所做之事,只为一人罢了。
苏子澈猛地深吸一口气,君无戏言,天子这般说,恐怕已是气极。比起要被打断腿的下次,苏子澈更担忧挨不过行未到临的三十下,挨打于他向来都只要惊骇,他不解,天子说过训过,他便能记在内心,为何还要他经历这类痛彻心扉的伤痛?苏子澈闭上眼,沉默不言,天子脱手打人时从不顾念手足亲情,只要必须接受的奖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