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悟目珠微微转个两回,脖颈今后一仰,吐纳一轮,沉声长叹,“这世上,万般偶合,不过是话本里的故事,戏台上的唱词。本座可不是三两岁的娃娃,能尽信了你那‘巧上添巧’的说话。”
“普天之下,孰人能有这等本事?”
话音方落,扭身便去,独一言绕梁,轻柔熨耳。
“交代下去,不日,依令佯袭宝象寺!”
段干色喉头发干,悄悄吞口凉唾,启唇支吾应道:“泽女有此一计,必是假想精密。只不过……现现在江湖上,各大门派无不是缚手缩脚,设法设法同大欢乐宫抛清干系……此时我等有此一动,怕是无异挑衅,欲同异教针锋相对……”
“管她是死而复活还是借尸还魂,只要堪用,于你我便是善事。”未待段干色言尽,共姜已是抬掌,止了其说话。
段干色轻笑两声,独自嗤道:“暗处落黑手之人,千万想不到,水寒尚未离了尤耳,便已不在外使身上。”
隔了约莫一炷香工夫,鱼悟眉眼未开,倒是陡地清了清嗓,沉声缓道:“令你等暗中探查金卫动静,现下可有所获?”
共姜轻笑,隔了半晌,方再启唇,柔声点拨道:“可还记得当年质于五鹿的适心夫人?莫要忘了,她但是古远寒一母同胞的亲姊!”
段干色凝眉,贪看身前泽女,虽不见花容月面,然得个蜂腰云髻,也算些许安抚。
动静放出后,第三日。
又三日。
寺僧一听此言,已然解意,揣摩半晌,方道:“国师,这事儿,可大可小。”
“此一回,你便令人扮作大欢乐宫人,直捣宝象寺,作势取那小僧性命。”共姜肩头一颤,一字一顿再道:“届时,非论那暗处之人是生了指爪辟地,还是插了翅翼飞天,都得不请自来,亟求一见。如有所求,我自不惧其钳口。”
段干色此时也没有方才情紧言窘之相,点头聚唇,朗声笑道:“泽女此计,本是极好。那尤耳国全不过酒袋饭坑,幸亏泽女不悭,从苑中珍宝阁自取三颗宝珠,暗中使个障眼法,便将那渔人唬住,助我等进献吉祥。且那三国元老重臣,面上是轩裳执裾,内里是赤犬黄獐,自大聪明,哪个不是被泽女于股掌玩弄?其焉能料得,往五鹿那名外使,本就是泽女凌晨安插尤耳一副耳目。那水寒方顺着鹤颅蛛丝入外使喉肠,迅指便不远万里早早暗度于泽女手上。”
寺僧更见唯唯,起手冲鱼悟连拜数回,唇角微颤,低低道:“此一回,异教前脚搏斗钦山伍金台,籍此警慑江湖,金卫后脚便大张旗鼓往葡山,为柳松烟壮阵容……”
此言一出,鱼悟陡地一怔,面上反添泠泠之色,再不言语,唯不过抬掌徐挥,这便令寺僧退出堂去。
姬沙得了五鹿浑令,自是不敢怠惰,立时筹办安插,不消两日,已是假托大欢乐宫之名将伍金台之死布濩江湖。
威怒法王右臂微抬,稍一攒拳,恨恨道:“鸱枭娼妇,喽啰小竖,俱是罪有应得之辈。尽行诛戮,怨不得人。”
言罢,二人对视,四目交映,反见不慧。
垂象擐昙,宝象寺内。
共姜闻听,又再抬掌,置于那珍珠障前,虚虚掩口,粉面冰融,娇声笑道:“非你鄙人,不过是有些个五鹿掌故旧事,你未晓得,怨不得你。”
“异教虽已放言——盗大欢乐宫之名者死。但是,我这微泽院妙手云集,吐纳间呼风唤雨,翻覆间斗转星移。难不成,我还惧了那遁走廿岁几已刊灭的一帮子外族去?”共姜单掌微抬,掌心向内,立于目前,细瞧葇薏半刻,后则探舌濡唇,懒声再道:“段干色,你可想明白那水寒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