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上黄绢折子堆积成山,康熙挽起袖子,沾墨写字。蓅烟贪睡,偶然睡到日上三竿,用过午膳,便又能睡到晚膳。并且,她的短长之处在于,白日不管睡多久,也很难影响她早晨睡觉。倒是抱病那一阵,身子大亏,康熙见她白日睡不着,内心愁得不得了。眼下见她睡得苦涩,晓得她身子好了,没觉她无礼,反而放心。
“嗯。”蓅烟起家穿鞋,点灯寺人见势,点了灯赶紧退下。
孙国安在外头扬声道:“启禀万岁爷,裕亲王求见。”蓅烟看了眼天气,道:“我该归去了,曦儿见不着我,会闹着暮秋哭。”康熙点头,“去吧。”蓅烟屈了一膝,朝外走了两步,到了门帘边,忽又想起甚么似的回过身,康熙正要坐下,昂首问:“如何了?”
“来人。”音落,掌事宫女已进屋,康熙递去整碟梨花糕,“赏你们了。”
蓅烟在旁侧闻声,再看若湘神采,晓得不好,也没敢多问,忙摆驾回宫。入了枕霞阁,蓅烟方旁敲侧击的说:“世事无常,一小我有一小我的命,凡事都要看开些。”
蓅烟一面点头一面说:“没事。”说完,已走到康熙身边,踮脚在他的颊边亲吻了一口。楚柔在帘子外看得面红心跳,却听蓅烟若无其事般道:“我归去啦。”好似再平常不过的事。
夜已暮色,蓅烟坐着肩舆往回走,至乾清门处撞见精奇嬷嬷抱着胤礽过来存候。胤礽现在已然熟谙这位江娘娘了,他冲着蓅烟伸开双臂,蓅烟忙下舆抱住胤礽。她逗他,“想不想曦儿姐姐?明儿去枕霞阁吃梨花糕好不好?”
御前的掌事宫女都是见过世面的,晓得梨花糕是江贵嫔专门呈予天子的,但圣谕不成违,遂有些难堪的接下。蓅烟公然有些活力,“是我给你吃的,你如何能给她们?”
康熙在蓅烟身边静坐了半晌,略略醒过神,便坐回大案后看折子。
宫女屈了一膝,指着里殿,“万岁爷昨夜一宿未眠,刚刚才睡下。”难怪门口的宫人全数都昏昏欲睡,定是昨儿跟着没睡,累着了罢。蓅烟没有穿花盆鞋,脚步悄悄踩在软绵的地毯里,放慢了步子往里走。进了寝殿,四下的帘子皆是半垂,屋中暗淡,模糊可闻沉重的呼吸声。蓅烟走到榻前瞧了康熙一眼,又悄悄走到内里,让若湘把梨花糕搁在桌上,与其她宫人一并出去。掌事宫女难堪,“奴婢还未下值,万岁爷如果醒来寻人,如何得了?”
蓅烟是被进殿点灯的寺人给吵醒的,要不然,她或许能一觉睡到天亮。
“哼。”蓅烟气得冒烟,她有自知之明,晓得本身大抵得了怀胎糖尿病之类,不能吃甜食,以是今儿一整天都没有吃只是干瞪着流口水。“是你本身让我吃的!”
待统统人分开,殿中只剩蓅烟一人。她怕吵到康熙,没敢坐在里殿,顺手拿起书架上的一本诗集,歪在外间炕枕里,一页一页悠然的翻着。窗外有阳光拢在周身,暖和而不炙热,恰是一年当中最好的时节。蓅烟之前是不爱读诗的,厥后听着康熙念很多了,偶然亦会装模作样的学两句。她翻的正巧是一首唐诗,“客岁本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那边去,桃花还是笑东风。”——人面不知那边去,桃花还是笑东风...蓅烟细细咀嚼着,心中忽而一动,甚觉怅惘悲戚。她把书合在胸口,望着窗外一株桃树,粉白的花瓣随风而落,绿叶堆簇,遽然失神。西暖阁的玻璃窗早已经补葺好,蓅烟想起那日扔石头的鲁莽行动,想起当日坐在此处的是云妃,莫名的欣然。
康熙并没有睡好久,醒来时隔着珠帘瞥见蓅烟歪在炕上,反而起家给她盖毛毯。已是傍晚时分,落日傍晚,霞光染得屋中绯红一片。蓅烟睡得很香,脸庞映在光芒里,温馨而闲适。掌事宫女闻见响动悄悄入内,未及存候,康熙已挥手命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