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绝响眉毛竖了几竖,毕竟压下火气,秦家本舵被毁是不争究竟,任何一个江湖门派,如果被人动了大本营,那就是砸了牌子,倒了大旗,在江湖上一栽到底,说是势穷并不为过。
秦绝响没有说话,低下头去,单手用铁筷子拨弄着铜盆中的黄纸,轻风将火星卷向空中,飞旋如细碎的金线。
秦绝响侧头望去,见一人立于月下,负手眺望天星,身形魁伟,须髯飘摆,黑中夹白,恰是陈胜一,常思豪在他身边,倚靠在一辆镖车之上,左腿屈踏车轮辐条,右脚蹬地,两臂抱在胸前,垂目不语。
馨律起家向外便走,秦绝响拦道:“等等!” 馨律身子不动,略侧一侧头:“甚么事?”秦绝响道:“馨律姐,我有话要和你说。”馨律冷然背过脸去:“秦少主,有些话该说不该说的,你本身考虑好了,想想清楚再讲不迟。”
秦绝响思忖很久,点头道:“大哥,那你说该如何办?”
馨律的手指捻到了念珠的佛头。
秦绝响抢前一步:“馨律姐,你明知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秦绝响的脸上微僵,笑容中杂着些暗含了游移和期许的忧意:“馨律姐,你已经感遭到了是么?”
馨律道:“恒山派高低努力参研佛法,清心实修,不睬江湖恩仇,这件事只怕我帮不了你。”
秦绝响闻言惊诧:“那……如何办?”
秦绝响冷哼一声:“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听不出你的话音?我且问你,无定河边骨说的是谁?”
常思豪一笑:“实在也轻易,要想和她有个能够等候的将来,就必必要保住性命。”
馨律眼皮微挑,眸子中闪出两道清澈的寒芒:“你一向在看我。”
“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不幸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秦绝响怒道:“大胡子!要消遣本尊,还轮不到你!”
陈胜一闻言目色讶然,似不敢信赖这话竟然能由常思豪口中说出来。
火光敏捷暗淡下去,灵棚中暖黄消褪,仿佛被夜色侵入几分,秦绝响孤零零守着一盆冷灰残纸,呆呆发楞。
馨律截道:“夜已深,我要去歇息了。”说着走出灵棚,秦绝响追上一步:“你连个说话的机遇都不肯给我?”
馨律默不出声。
秦绝响左瞧右看,在他二人面上打量一阵,嘿嘿笑道:“绕了半天圈子,本来还是劝我别冒然行事,行,大哥,你们这份心机我算是明白了。”
诗文和着夜风传来,吟诵者声音略嫌暗哑,蕴着一种平和的沉痛。
陈胜一淡笑:“少主说得那里话来,谁敢消遣于你?”
秦绝响内疚的神情俄然转冷,低哼一声,又轻哂数下,继而哈哈大笑,面上窘色尽褪:“不错,她是个尼姑又如何?她比我大上十岁,又如何?谁爱说甚么说甚么,谁爱如何想便如何想!老子活在六合间,图的就是个舒肉痛快,我喜好甚么人,谁也管不着!”
颂经声仿佛散去的尘烟般缓缓消止。
陈胜一听他语气中仍有不觉得然之意,沉声道:“如何,少主你还是要一意孤行么?”
陈胜一点头叹道:“少主,凭你这话,便知你还不过是个孩子。江湖永久是最实际最残暴的,只要永久的好处,没有永久的友情,民谚有句济急不救穷,说的便是这个事理。现在的秦家,说句不好听的话,势已穷矣,郑盟主最多对付一二也就罢了,犯得上为了我们和聚豪阁正面比武?”
陈胜一肃容道:“你错了,小豪的意义,不是不打,而是要胜!”
纸在烧,两条黑黑的身影在暖黄中画出灵棚以外,与暗夜相连,摇摆如案上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