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思豪将手中书册一晃:“这本书我虽沒读过。但清闲俩字想也不难明白。我听人讲佛家说慈悲。实为大爱。那么庄子讲清闲。不过也就是要人活得欢愉安闲吧。大爱是情。欢愉也是情。真人刚才还说要法合天赋。体道天然。那么天赋情面。喜怒哀乐天然也是随性才好。又何必加意禁止呢。”
孩子。我本是个无知的女子。大半糊口得昏昏噩噩。蒙你不弃。将我唤作娘亲。近來思及此事。于宿梦之间亦喜难自禁。回想年青时嫁与帝王为妇。每日经心梳理打扮。盼他等他。倒是十有九空。当时我常常在想:‘莫非我活着。就是每天等候这些。’但是大师都是如此。日子也便这么过下去。后來跟从卢靖妃做下错事。内心又是惊骇。又是惭愧。等本身有了孩子。也不知该如何疼他才好。终究爱他却害了他。人间这一场。我沒有做好老婆。沒有做好姐姐。更沒有做好一个母亲。
妙丰发笑:“你想得过分简朴。满是望文生义……”安碧薰道:“望文生义。这个词原來是贬义么。所谓文为心声。文达情意。我倒一向感觉。能够见字会心。恰是与前人相同的捷径。古人思路太多。总在一个字词背后想出无穷含义來。左搭右拐。莫非不是更易堕入成见。如他所言。人非草木。岂能无情。不放纵、不尽情、不压抑。从心所欲。对世欢然。倒更像是合适天然大道呢。”
常思豪看完最后的落款。茫茫然心中又是欢乐又是担忧。欢乐的是无肝明显已脱去心枷。超离了丧子的苦痛。担忧的是白叟家偌大年纪。身材又不好。此番单身浪迹天涯。实是存亡难料。说不定这首诗便会成了她的遗言。
这几句紫阳真人张伯端的词。本是妙丰平常所教。现在听女儿吟來。如何不明其意。她顿时会心而笑。也不再难过了。
上写道:“小常我儿:见信如面。
妙丰连连摆手:“你别曲解。无肝将养些光阴。身子已然大好。回顾这十年面壁的工夫。想來心中也有所贯穿。前天在书背页上留下首诗。人就走了。”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本黄薄的书册來。
安碧薰靠近道:“师父。我待会儿去和天子哥哥说。不要他封甚么公主。我也要和你一起走。去见吴祖和安师伯他们。”妙丰道:“傻孩子。你是皇家的血脉。跟着我有甚么好。”安碧薰低头道:“我留下來又有甚么好。不过是徒增烦恼。”妙丰怔了一阵。伸脱手去拢着她头。满目垂怜:“也罢。留你一小我在京。我也不放心。”略叹一口气。扬起脸來笑笑:“情是烦恼根。世上能断有几人。学來修去。不过寻章摘句。修去学來。总在门外盘桓。事事看得破。事事忍不过。好笑。好笑。”说着连连点头。落寞无穷。
皇宫是个甚么样的处所。我说不清楚。几十年了。剩在内心的仅仅是几块墙壁。几个窗棱。身边的宫女和寺人就像墙上的砖。一块块。一层层。看得见。却记不清。我儿载壑的模样也如点墨滴入江河。早恍惚尽了光影。留给我的。就只要那一个名字和整日整夜锥心的痛。那天我看到你和载基。俄然感觉活着是件很奇妙的事。鞑靼、大同、俺答、钟金。这些人名和地名对我來说。只是一个词。几个字。沒有一点形象、一点活泼。延伸开去。天下统统统统。对我來说莫不如此。我才明白。本身原來活在一片虚无当中。现在该是窜改这统统的时候了。
妙丰又拿出一个小贴。常思豪接过翻开。原來是无肝写给本身的一封手札。
妙丰见常思豪眼角潮湿。劝道:“现在无肝才是真正的离苦得乐。你该替她欢畅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