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呼!君臣之礼既坏矣,则天下以智力相雄长,遂使圣贤以后为诸侯者,社稷无不泯绝,生民之类糜灭几尽,岂不哀哉!

夫礼,辨贵贱,序亲疏,裁群物,制庶事。非名不著,非器不形。名以命之,器以别之,然后高低粲然有伦,此礼之大经也。名器既亡,则礼安得独在哉?昔仲叔于奚有功于卫,辞邑而请繁缨,孔子觉得不如多与之邑。惟名与器,不成以假人,君之所司也。政亡,则国度从之。卫君待孔子而为政,孔子欲先正名,觉得名不正则民无所措手足。夫繁缨,小物也,而孔子惜之;正名,细务也,而孔子先之。诚以名器既乱,则高低无以相保故也。夫事未有不生于微而成于著。贤人之虑远,故能谨其微而治之;世人之识近,故必待其著而后救之。治其微,则用力寡而功多;救其著,则极力而不能及也。《易》曰:“履霜,坚冰至”,《书》曰:“一日二日万几”,谓此类也。故曰:分莫大于名也。

威烈王

周纪一(起著雍摄提格,尽玄黓困敦,凡三十五年)

臣光曰:智伯之亡也,才胜德也。夫才与德异,而世俗莫之能辨,通谓之贤,此其以是失人也。夫聪察强毅之谓才,朴重中和之谓德。才者,德之资也;德者,才之帅也。云梦之竹,天下之劲也,但是不矫揉,不羽括,则不能以入坚;棠溪之金,天下之利也,但是不熔范,不砥砺,则不能以击强。是故才德全尽谓之贤人,才德兼亡谓之愚人,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凡取人之术,苟不得贤人、君子而与之,与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何则?君子挟才觉得善,小人挟才觉得恶。挟才觉得善者,善无不至矣;挟才觉得恶者,恶亦无不至矣。愚者虽欲为不善,智不能周,力不能胜,譬之乳狗搏人,人得而制之。小人智足以遂其奸,勇足以决其暴,是虎而翼者也,其为害岂未几哉!夫德者人之所严,而才者人之所爱。爱者易亲,严者易疏,是以察者多蔽于才而遗于德。自古昔以来,国之乱臣,家之败子,才有馀而德不敷,乃至于颠覆者多矣,岂特智伯哉!故为国为家者,苟能审于才德之分而知所前后,又何失人之足患哉!

文王序《易》,以乾坤为首。孔子系之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言君臣之位,犹六合之不成易也。《春秋》抑诸侯,尊周室,王人虽微,序于诸侯之上,以是见贤人于君臣之际,何尝不拳拳也。非有桀、纣之暴,汤、武之仁,人归之,天命之,君臣之分,当守节伏死罢了矣。是故以微子而代纣,则成汤配天矣;以季札而君吴,则太伯血食矣。然二子宁亡国而不为者,诚以礼之大节不成乱也。故曰:礼莫大于分也。

二十三年戊寅,公元前四零三年初命晋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

三家分智氏之田。赵襄子漆智伯之头,觉得饮器。智伯之臣豫让欲为之报仇,乃诈为刑人,挟匕首,入襄子宫中涂厕。襄子如厕心动,索之,获豫让。摆布欲杀之,襄子曰:“智伯死无后,而此人欲为报仇,真义士也!吾谨避之耳。”乃舍之。豫让又漆身为癞,吞炭为哑,行乞于市,其妻不识也。行见其友,其友识之,为之泣曰:“以子之才,臣事赵孟,必得近幸。子乃为所欲为,顾不易邪?何乃自苦如此!求以报仇,不亦难乎?”豫让曰:“不成!既已委质为臣,而又求杀之,是贰心也。凡吾所为者,极难耳。然所觉得此者,将以愧天下后代之为人臣怀贰心者也。”襄子出,豫让伏于桥下。襄子至桥,马惊,索之,得豫让,遂杀之。襄子为伯鲁之不立也,有子五人,不肯置后。封伯鲁之子于代,曰代成君,早卒,立其子浣为赵氏后。襄子卒,弟桓子逐浣而自主,一年卒。赵氏之人曰:“桓子立,非襄主张。”乃共杀其子,复迎浣而立之,是为献子。献子生籍,是为烈侯。魏斯者,魏桓子之孙也,是为文侯。韩康子生武子,武子生虔,是为景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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