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己、诏,”张居正一字一顿回道,“就是天子将本身所犯的错处写成诏示以告天下,以此来警省本身,表示悔过之心,决不重犯。”
“臣晚到,失礼了,请太后恕罪。”
“太后明断,老奴遵旨履行。”
朱翊钧问:“关于建文帝,书上有何记叙?”
李太后此时是悲喜交集,悲的是皇上不成器,喜的是两位老臣对皇上都如此忠心耿耿。她亲身起家上前扶起表里两位相臣,叮咛身边内侍:
张鲸猛地跪下,哽咽着劝道:“万岁爷,你千万不要如许想,你是威加四海的承平天子!”
天命潜移四海心。
张居正固然保了皇上,但感觉赐与薄惩,对改正皇上的玩愒之心无益无弊,是以答道:
“你说,说错了,朕恕你无罪。”
有了这句话,张鲸胆量略壮了些,但他仍不敢看朱翊钧的神采,只低头言道,“主子猜想,万岁爷大抵因曲流馆的事已是伤透了心。”
“念完了?”
山漏无声水自沉。
“张先生,你今儿个归去,就替皇上拟出罪己诏来,明日送通政司,在邸报上登载。”
“皇上,请到御榻就坐。”
“再胡来,就谁也保不了你,”李太后秀眉一竖,火辣辣斥道,“做下这等荒唐事,也不能太便宜了你,不奖惩一下,你那里会接收经验!”
“太后,仅仅曲流馆一件小事,断断不能成为废谪皇上的来由。”
张鲸清了清喉咙,又一板一眼念将下去:
“罪……”李太后没听明白。
张居正恭谨答复:“臣想听听太后的旨意。”
“这是个来由,但往深处究实,却也算不得来由。”李太后说着情感冲动起来,“咱在乾清宫陪了皇上六年,每时每刻都在教诲他端方操守,做一个君子君子,他仿佛都听出来了,也的确当实在施。为啥咱一分开乾清宫,他就变了?人叫不走,鬼叫飞跑!咱还健在,他就敢如许,若长此下去无人管束,他岂不更加骄奢?”
张鲸说到此处,再也不敢往下讲了,因为他看到朱翊钧的双眼噙满了泪水。过了一会儿,他见朱翊钧双手将那诗笺揉皱又抚平,抚平又揉皱,便又轻声喊了一句:
“皇上是先帝生前定下来的嗣位正君,记得先帝那天在乾清宫临危遗命,指派臣等和冯公公一起作为皇上的顾命大臣。六年来,臣和冯公公秉承先帝遗训,忠心帮手皇上,不敢有一丝儿忽视。皇上一时出错,太后如此自责,倒叫臣无地自容。”
“这又是一种说法。”朱翊钧仿佛充满了伤感,“关于建文帝的下落,朝廷一向没有明白记录。”
“说是天上呈现了彗星,尾巴扫着了紫微星座,这类星象是有内侍欺蒙万岁爷。”
朱翊钧默看一遍,又吟诵一遍,看得出他神有所伤。深思偶然,他俄然从案几的镇纸下拿出一张笺纸递给张鲸,言道:
返来花发已盈头。
“念完了。”张鲸答。
却说这一日用过早膳,他踱步到东暖阁,刚坐下啜了两口茶,听得门口有人禀道:
乾坤有梦家安在?
“你看看,朕这里也有一首。”
新蒲细柳年年绿,
“你是说,是因为孙海、客用两个内侍勾引皇上?”李太后主动猜问。
“赐死?”李太后一愣。
张鲸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你抄的两首诗,又是个甚么来源?”
“持续念吧。”
“你?”
阅罢楞严磬懒敲,
“胡说八道!”朱翊钧忿忿地骂了一句,俄然感到讲错,又改口道,“张先生说的是,我们这个内廷,是要停止一次大打扫。冯公公不是已经大打扫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