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放下书对两名孺子稍一颌首以示慰抚。又微浅笑道:“此是驿站,为何叫我等出去?”说完便站立起来,此人身材魁伟,仪表不凡,那衙役一呆,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吞了归去。这时,又有一人冲进驿亭,鼻孔朝天,趾高气昂地大声喝道:“平常百姓岂能在此安息……”沈墨辰、樊云童相视一笑,此人鼻青脸肿,模样甚是鄙陋,恰是两番遭樊云童殴打的胖衙役,此时却又是一副作威作福的模样了,樊云童正待出言相讥,默辰赶快止住。但见驿亭内的那人面色一沉,打断他的话道:“平常百姓不能在驿站安息,这是浔阳的端方么?”此人说罢,双眼中精光一现,不怒自威,胖衙役头一缩,气势顿消,在此人面前仿佛立时矮了几分。云童见他极是风趣,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轰动众衙役一齐转头瞧着二人,那胖衙役一见樊云童,神采立时涨的通红,又见他洋洋对劲、满不在乎的模样,却又不敢出声,只忍不住摸了摸仍模糊生痛的脸颊,胸中憋着一股气,神采又垂垂由红转白。樊云童强忍住笑,干脆勒住马缰看他如何措置驿亭那人。胖衙役惊骇那人气势,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这几日来他碰到樊云童这个恶神,接连吃了两场大亏,现在更是不敢轻举妄动,心下却在暗骂触了霉头。

那武将乌青着脸,咬牙问道:“你要带甚么话?”老者不答,对世人惊惧的目光视若无睹,却徐行走入马队当中,抬手抚摩着一匹骏马,悄悄叹道:“北部千里以外,倘有起兵谋大逆者,如此万中挑一的好马,当一日便可至华清池速报军情罢!军爷,老朽要带的,便是这句话了。”沈默辰、樊云童闻言皆是心头一震,须知长安以北千里,便是安禄山驻地。那武将也不答话,赤红着双眼盯着老头看了好久,方才挥鞭道:“走!”老者走到路旁让出道来,四人再不看世人一眼,摈除健马绝尘而去。田令兹目送马队走远,犹是不敢转动。方才的数下变故已令他惊魂不决,须知这老者以神功震慑都城武将,小小七品县令怎敢轻举妄动?张巡扶着那老者进了驿站,全然不将田令兹放在眼中。田令兹神采煞白,心内又是猜疑又是愤怒,却终不敢命令抓人,思考很久以后,只得带领一班衙役悻悻拜别,路上绞尽脑汁考虑如何办理下属得过此难,至于为停歇事端,又须奉上多少民脂民膏,便不得而知了。

说时迟当时快,武将的鞭子已当头落下,倘若正中这瘦骨嶙峋的老者,定然是立毙当场。驿亭内张巡见状,叫了身“且慢”,便要抢将出来。但他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爆响,鞭子重重地抽在在地上,留下一道深及三分的鞭痕,老者却仍旧站在马前纹丝不动。那武将在都城当官已久,平时作威作福惯了的,此番受命护送荔枝,沿途官员哪个不对他毕恭毕敬?从岭南至此,怕是从未遇过挡道之人。当下乌青着脸,抽出腰中佩刀,跳上马朝那老者走去。此人脸孔残暴,又有皇命在身,必然是果于殛毙之徒,只怕这老者性命已是危在朝夕。田令兹直吓得面如土色,唯恐担搁了运送荔枝之事没法交差,至于那老者的性命全然不放在心上。那张巡倒是骇然,三步并作两步抢将上去大声道:“刀下留人,先生快些让开。”他这话前后对挡道的老者和业已举刀的武将而说,但两人皆是充耳不闻,老者还是一动不动,而武将的刀已然劈将下去。樊云童见他如此草菅性命,更是勃然大怒,刚要脱手相救,默辰忙止住他低声说道:“不碍事,且看那前辈技艺。”本来默辰明察秋毫,方才那武将挥鞭而下时,长鞭离老者头顶另有半尺之远,便蓦地滑开,与老者擦肩而落,只是这一窜改快如电闪,转眼即逝,谁也没有瞧得出来,都只道是武将部下包涵,鞭子柔嫩,便是那武将本身也一定晓得其中干系。默辰却内力深厚,心知这老者定然是世外高人,早将真气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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