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成卉朝顾明松瞧了一眼。见他面上还是无波无澜地，正与顾明柏低声说着甚么。
顾成卉就一顿脚，嗔道：“祖母又来讽刺我了！”说罢，趁着老夫人又埋头去读诗的时候，缓慢地朝许妈妈递了一个眼色。许妈妈一愣，一张圆脸上暴露了一点不解来，顾成卉就悄悄地比了个口型。
一顿饭用罢了，顾成卉仍像以往那样留在了老夫人身边。老夫人有个风俗，饭后必然是要抽上一袋水烟的。因而顾成卉向许妈妈学了加烟丝、添水、吹火的技能，日日都来服侍，倒哄得老夫人非常隔怀。
“也罢，哪一日便叫她过来，与我一块用一次晚餐吧。”老夫人说罢，就吸了一口烟，把脸埋在了雾红色的烟云里。许妈妈连连点头，倒是被这祖孙俩的哑谜给弄得胡涂了。她正想开口问一句，就听一个黄雀儿似的女童音在门口响起来：“祖母祖母，我拿返来了，您快看一看！”恰是顾成卉。
这一日朝晨，府里大大小小的主子还是都聚在了寿安堂，给老夫人存候。
自从孟雪如搬进了顾府，就深居简出。等闲不跨院门。偶尔出来，也都是跟小辈们打打交道，是以对老夫人来讲，险险就要忘了此人的存在了。现在顾成卉一提起这一茬儿来，老夫人还没说甚么，顾老爷就俄然道：“可不恰是这个理！”转头就叮咛下人去拣一些菜色送去重荷院。
同是内院里住着的女人家，一个的才情好不好，另一个还是从外院的少爷嘴里听到的……老夫人的神采渐渐地沉了下来。
水烟燃起来已有半响了，老夫人却仍在入迷似的，没有说话也没有动。顾成卉也只悄悄地拿着小锤，一下下地给老夫人捶着肩膀。许妈妈站在老夫人另一侧侍立着，垂动手低着头，没有人出声，倒显得屋子里清清冷冷的。
许妈妈便笑着扬声道：“就是我看不出门道来，也感觉五女人这字儿写得真不错。看来孟女人这个教员还是好的。”老夫人听了，行动几不成见地一滞。又见顾成卉羞怯一笑道：“若不是大哥一向跟我夸孟姐姐学问好，才情高，我也想不到要去处孟姐姐就教哇，还要多谢大哥呢。”
许妈妈笑着拥戴了一两句。寿安堂正屋里就又堕入了一片寂默，俄然老夫人长叹了一口气，问道：“也不知是不是我多心了――”许妈妈忙弓下身子，作出屏气聆听的模样。“那位孟女人，看着倒是小我缘好的。不管是文远、松哥儿、五丫头，还是孙氏，竟没有一小我说过她一句不好，都惦记取把她放在心上。”
顾成卉几步赶进屋里，一张小脸上微微泛红，匀了两口气，献宝似的把手中一张切好了的四方纸展开了，递给了老夫人。老夫人一瞧，字意固然不算是圆融通达，却也初见峥嵘，风骨才现。毕竟皇宫出身，老夫人对文经字辞还是很有观赏力的，便笑着夸道：“不错得很！短短时候能达到了这个境地，申明你是下了工夫的，难能宝贵。倒比你的女红要强很多了。”
多少天前的事了，现在才拿出来讲，也不知在讨买谁的欢心。孙氏这一个机巧可卖得有些生硬了，老夫人就没有搭茬儿。顾成卉赶快笑着说：“那里当得郑娘子如许虚赞我。不过是看了些《随园食话》之类的杂集，背熟了步调，再请灶上的指导两句……祖母也是不肯伤了我一片情意，才勉强吃完的呢。”
许妈妈听了，一时也拿不准老夫人的企图，不晓得该不该顺着夸孟雪如两句。
“你说――”老夫人俄然开了腔。却又停了下来。看了一眼中间的顾成卉。如果平常，顾成卉早就知情见机地起家告别了，只是她本日却像完整不解其意似的，仍自顾自地站着。老夫人不由就皱了皱眉，许妈妈瞧见了。忙向顾成卉望去――如何也得让老夫人把话说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