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峋推着车子，在一间货行门前停下。
易峋便在一张扶手椅上坐了，秦春娇不敢坐，就在他身侧站了。
易峋看过，将银票连着字据一道塞还给王掌柜，说道：“这代价不对，条约上是多少便按着多少算。不该我的，我不要。再则，我们条约本年六月到期，续与不续还是到了当时再说。”
那是一张新换的条约，上面每尺皮子比平常另加了三分的利银。
面前的男人，不再是她的童年玩伴，不再是她翠绿幼年时的邻家哥哥。他已然长成了一个夺目强干的男人，成为了她的主子。
这老者是盛源货行的二掌柜，专管货行进货事件。易峋每次来卖皮料，也都是同他联络。
即便是过了年，也有好几家太太打发了人来问，新货甚么时候到。毕竟离气候转暖，另有些日子，这皮裘衣裳，也还需得穿段日子，实在也还卖的上价。
王掌柜急了，又是赔罪又是倒水，连连自称刚才获咎，又说道：“这是我们店主的意义，少爷还是拿着。也不满是货款，余下的钱，是店主给少爷补的年礼。”
他的手掌广大，掌心覆着一层薄茧，摩挲的本技艺背有些麻痒。暖和粗糙却又孔武有力，仿佛就是她这平生的依托了。
王掌柜眉心一跳，斜眼觑着易峋，也不知他是虚张阵容还是真有此事。
这老者穿戴一件宝蓝色绸缎棉衣，须发斑白，戴着一副玳瑁眼镜。一见二人出去，老者忙将眼镜摘了下来，面上堆笑，请二人入坐，一面叮咛伴计上茶。
银货两讫，易峋便带着秦春娇离了货行。
但见易峋面色淡淡，看不出心中所想。
他一言已毕，端起了一旁的茶碗，却没有喝茶，而是递到了秦春娇的手中。
但她真的做梦也未曾想到的, 她竟然会被卖给了他。
秦春娇怔了怔，接过了茶碗，一道暖流直到了心底里。
想到跟在身后的人，易峋的步子微微一顿。家中存粮实在另有充裕, 银钱虽去了大半, 但余钱也还是有的。
他刚才如许说，实在是店主的意义，同易峋打了两年的交道，看可否将代价压下来些。
易峋送来的皮料，公然都是上佳的。皮子易寻，但可贵的是品相。这首要一个，猎户打猎之时，便不能伤了猎物的皮相，破了相便再也无可挽救。再一则，便是匠人鞣制的技术。人间皮革匠人的鞣制工艺，大多相仿。唯独易峋，似有些独门的诀窍，他手中出来的皮子就是要比旁人那儿的更光鲜水滑。每年到了夏季，自他那边进货的皮子，颇受那些达官朱紫的喜爱。
秦春娇，是易峋的人了。一想到这里，他身上仿佛生出了使不完的力量, 胸腔里沸腾着热流。他就是要让这个当初背弃了他、看不上他的女人晓得, 他易峋不会永久都是个乡间的穷小子, 他是养得起她的！
易峋才将车停稳，门上迎客的小厮眼尖瞅见，立时三步并作两步下来，满脸堆笑道：“哟，易少爷又来送货了！”说着，转头呼喊了一嗓子。
易峋不待他说完，便开口道：“但是我们的条约，只到本年的六月。天水街上的茂祥货行，来找过我三回了。我原想着盛源是老字号了，冲着这块金字招牌，掌柜伴计们办事必定是依着字据来的。王掌柜本日如许讲，必然有你的难处。但是升斗小民也须得糊口度日，本年六月以后，我们这条约就不必再续了。”
那王掌柜笑的畅怀：“易少爷是最讲友情诚信的，那天然……”
王掌柜顿了顿，自忖这事本身拿不得主张，哈腰一笑：“易少爷在这里少待半晌，我去去就来。”说着，便一回身子，撩起家后一道门帘往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