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年余,女双生男女各一:男名“汉生”,女名“玉珮”。生遂携汉产归,然岁恒三四往,不觉得便,因移家汉阳。汉产十二岁入郡庠。女以人间无美质,招去,为之娶妇,始遣归。妇名“卮娘”,亦神女产也。后和氏卒,汉生及妹皆来擗踊。葬毕,汉产遂留;生携汉生、玉珮去,自此不返。

胶州李总镇,买二黑鬼,其黑如漆。足革粗厚,立刃为途,来往其上,毫无所损,总镇配以娼,生子而白,僚仆戏之,谓非其种。黑鬼亦疑,因杀其子,检骨尽黑,始悔焉。公每令两鬼对舞,神情亦可观也。

忽有客入吊,直趋灵所,俯仰尽哀。哀已,便就苫次。众诘为谁,客曰:“亡者吾父也。”众益骇。客安闲自陈。先是,婢嫁栾氏,逾五六月,生子怀,栾抚之等诸男。十八岁入泮。后栾卒,诸兄析产置不与堵栾齿。怀问母,始知其故,曰:“既属两姓,各有宗祏,何必在此承人百亩田哉!”乃命骑诣段,而段已死。言之凿凿,确可托据。连方忿痛,闻之大喜,直出曰:“我今亦复有儿!诸所假去牛马什物,可好自归还;不然,有讼兴也!”诸侄相顾失容,渐引去。怀乃携妻来,共居父忧。诸段不平,同谋逐怀。怀知之,曰:“栾不觉得栾,段复不觉得段,我安闲归乎!”忿欲质官,诸戚党为之排解,群谋亦寝。

舟人梦醒,忽见汉阳,骇绝。仆访仆人,杳无音信。舟人欲他适,而缆结不解,遂共守之。积两月余,生忽忆归,谓女曰:“仆在此,亲戚断绝。且卿与仆,名为琴瑟,而不一认家门,何如?”女曰:“不管妾不能往;纵往,君家自有妇,将何故处妾乎?不如置妾于此,为君别院可耳。”生恨道远不能时至,女出黑衣,曰:“君向所著旧衣尚在。如念妾时,衣此可至,至时为君解之,”乃大设肴珍,为生祖饯。即醉而寝,醒则身在舟中,视之洞庭旧泊处也。舟人及仆俱在,相视大骇,诘其所往,生故欣然自惊。枕边一襆,检视,则女赠新衣袜履,黑衣亦折置此中。又有绣橐维絷腰际,探之,则金资充牣焉。因而南发,达岸,厚酬舟人而去。

竹青

而连以牛马故不肯已,怀劝置之,连曰:“我非为牛马也,杂气集满胸,汝父以愤死,我以是吞声忍泣者,为无儿耳。今有儿,何畏哉!前事汝不知状,待予自质审。”怀固止之,不听,具词赴宰控。宰拘诸段,审状,连气直词恻,吐陈泉涌。宰为动容,并惩诸段,追物给主。既归,其兄弟之子有不与党谋者,招之来,以所追物尽散给之。

连七十余岁,将死,呼女及孙媳嘱曰:“汝等志之:如三十不育,便当抵押钗珥,为夫纳妾。无子之情状实尴尬也!”异史氏曰:“连氏虽妒,而能疾转,宜天以有后伸其气也。观其慷慨激起,吁!亦杰矣哉!”

归家数月,苦忆汉水,因潜出黑穿着之,两胁生翼,翕然腾空,经两时许,已达汉水。回翔下视,见孤屿中有楼舍一簇,遂飞堕。有婢子已瞥见之,呼曰:“官人至矣!”无何,竹青出,命众手为缓结,觉羽毛划然尽脱。握手入舍,曰:“郎来刚好,妾朝夕临蓐矣。”生戏问曰:“胎生乎?卵生乎?”女曰:“妾今为神,则皮骨已硬,应与曩异。”越数日果产,胎衣厚裹如巨卵然,破之男也。生喜,名之“汉产”。三今后,汉水神女皆登堂,以服食珍物相贺。并皆佳妙,无三十以上人。俱入室就榻,以拇指按儿鼻,名曰:“增寿”。既去,生问:“适来者皆谁何?”女曰:“此皆妾辈。其末后着藉白者,所谓‘汉皋解珮’,即其人也。”居数月,女以舟送之,不消帆楫,飘然自行。抵陆,已有人絷马道左,遂归。由此来往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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