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曰:“妾固知君不免俗道,此亦数也。”因使生蓄婢媪,别居南院,炊爨纺织以作生存。北院中并无炊火,惟棋枰、酒具罢了。户常阖,生推之则自开,别人不得入也。然南院人作事勤惰,女辄知之,每使生往怒斥,无不具服。女无繁言,无响笑,与有所谈,但昂首微哂。每骈肩坐,喜斜倚人。生举而加诸膝,轻如抱婴。生曰:“卿轻若此,可作掌上舞。”曰:“此何难!但婢子之为,所不屑耳。飞燕原九姊侍儿,屡以轻浮开罪,怒谪凡间,又不守女子之贞;今已幽之。”

异史氏曰:“公生为河岳,没为日星,何必长生乃为不死哉!或以未能免俗,不作天仙,因此为公悼惜;余谓天上多一神仙,不如世上多一圣贤,解者必不议予说之傎也。”

大洪杨先生涟,微时为楚名儒,自命不凡。科试后,闻报劣等者,时方食,含哺出问:“有杨某否?”答云:“无。”不觉嗒然自丧,咽食入鬲,遂成病块,噎阻甚苦。众劝令录遗才;公患无资,众醵十金送之行,乃强就道。

夜梦人告之云:“前程有人能愈君疾,宜苦求之。”临去赠以诗,有“江边柳下三弄笛,抛向江心莫感喟”之句。明日途次,果见羽士坐柳下,因便叩请。羽士笑曰:“子误矣,我何能疗病?请为三弄可也。”因出笛吹之。公触所梦,拜求益切,且倾囊献之。羽士接金掷诸江流。公以所来不易,哑然惊惜。羽士曰:“君未能恝然耶?金在江边,请自取之。”公诣视公然。又益奇之,呼为仙。羽士漫指曰:“我非仙,彼处神仙来矣。”赚公回顾,力拍其项曰:“俗哉!”公受拍,张吻出声,喉中呕出一物,堕地然堛,俯而破之,赤丝中裹饭犹存,病若失。回视羽士已杳。

李季霖摄篆沅江,初莅任,见猫犬盈堂,讶之。僚属曰:“此乡中百姓,瞻仰风采也。”少间人畜已半;移时都复为人,纷繁并去。一日出谒客,肩舆在途。忽一舆夫急呼曰:“小人吃害矣!”即倩役代荷,伏地乞假。怒呵之,役不听,疾奔而去。遣人尾之。役奔入市,觅得一叟,便求按视。叟相之曰:“是汝吃害矣。”乃以手揣其肤肉,自上而下力推之,推起码股,见皮内坟起,以利刃破之,取出石子一枚,曰:“愈矣。”乃奔而返。后闻其俗有身寝室中,手即飞出,入人房闼,盗取财物。设被主觉,絷不令去,则此人一臂不消矣。

携俱归,忽犬自来,望客大嗥,唤之却走。客下舟趁之。犬奔上一舟,啮人胫股,挞之不解。客近呵之,则所啮即前盗也。衣服与舟皆易,故不得而认之矣。缚而搜之,则裹金犹在,呜呼!一犬也,而报恩如是,世偶然肝者,其亦愧此犬也夫!

阁上以锦袸充满,冬何尝寒,夏何尝热。女隆冬皆着轻縠,生为制鲜衣,强使着之。逾时解去,曰:“尘浊之物,几于压骨成劳!”一日抱诸膝上,忽觉沉倍畴昔,异之。笑指腹曰:“此中有俗种矣。”过数日,颦黛不食,曰:“近病恶阻,颇思炊火之味。”生乃为具甘旨。今后饮食遂不异于凡人。一日曰:“妾质单弱,不任出产。婢子樊英颇健,可使代之。”乃脱衷服衣英,闭诸室。少顷闻儿叫声,启扉视之,男也。喜曰:“此儿福相,大器也!”因名大器。绷纳主怀,俾付乳媪,养诸南院。女自免身,腰细如初,不食炊火矣。

一日安独坐,忽闻异香。俄一美婢奔入。曰:“公主至。”即以长毡贴地,自门外直至榻前。方骇疑间,一女郎扶婢肩入;服色容光,映照四堵。婢即以绣垫设榻上,扶女郎坐。安仓促不知所为,鞠躬便问:“那边神仙,劳降玉趾?”女郎浅笑,以袍袖掩口。婢曰:“此圣后府中云萝公主也。圣后属意郎君,欲以公主下嫁,故使自来相宅。”安欣喜不知置词,女亦昂首,相对寂然。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书都经过挑选和审核。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