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遂管事呵呵一笑，“娘子莫要如此，不过是隔了一坊，相去不远，今后仍常来常往的，也少不得相互帮衬着。”说着他又拱了拱手，要出内院去前头管束家人，转过身后，亦是红了眼圈。r1152
乳母抱着孩子上前，叶纳严峻地接过孩子，谨慎翼翼地捧在手中，见他吐着小小的舌头，粉嘟嘟白嫩嫩的小拳头一上一下地挥动，甚觉风趣，一面细瞧一面问道：“来时传闻是赐了名儿的，叫甚么名儿？”
一阵心悸，穆清只觉昏头涨脑，一把抓起叶纳的手，“都这个时候了，他还不肯分开金城郡么？”
“以国号赐的名，正名唤杜锦唐，因怕这名太大，孩子还细幼着，压不住，暗里并不这么叫，只唤四郎便好。”穆清回道。
“不想我来得恰是光阴。”叶纳大笑着，暴露乌黑的牙齿，汉话比起几年前已说得非常顺溜，“年前接着信，我便要来的，你阿兄恐你们初到大兴，多有慌乱，不让我来添乱。前一阵算着时候也该到日子了，他倒焦急打发我来，日日催着，可巧赶上了洗三礼。”
武德元年蒲月，天下改姓，李公荣登，市坊中大庆，大兴城已不再，全部长安沸腾得几近掀翻。大宅深幽，穆清仍能模糊闻声几丝鼓乐喧闹。她出不得门，打发了杜齐去听动静。
“阿兄怎未同来？”穆清笑问。
“这么说，你已向李公表白了要跟从二郎？且李公之意，大郎将是太子？”
即位大典前日，杜如晦返来得极晚。因穆清尚在月中，他便搬挪至书房暂住，每日归家后总会先去阁房同她说一阵话，抱一抱小四郎。
情分？穆清心底嘲笑，情分于二娘而言，是一块连野狗都不要残渣，她刹时明白，缘何他要紧催着叶纳来大兴望探，他做了杜如晦亦曾做过的事，昔年杜如晦将她骗回余杭，现在庾立又将叶纳送来她这里，只怕此番薛家真的再不能容他。
“他走不脱。”叶纳一面取出备好的见礼，一面环顾着四周，抬高嗓音道：“薛家在金城称了帝，正大肆捕杀异己，你阿兄说越是这个时候他越不能分开金城……”
穆清腾地从半榻上坐起，任是身子再乏，眼皮子再酸沉，也挡不住她现在心头的冲动。“但是我阿兄来了？快些请出去。”
穆清心口一阵刺痛，唇角却用力往上扬起，将手中抓着的叶纳的手悄悄按下，“阿兄做事向来有分寸，二娘，他也是深知的，阿嫂不必忧愁，便放心在我这儿多住些光阴。再过一阵雄师出征，克明又要随军去，偌大的府，留我守等，想着这日子也不好过，却不知阿嫂肯不肯留下多伴我一阵？”
室内的仆婢忍不住掩口暗笑，这位娘子说话倒是平直，说这话也不觉羞臊。穆清知她一贯率性，也不觉得意，却觉着这话奇特，“这与薛举有何干系？”
“慎言。”穆清蓦地开口打断他的话，“现在不比畴前了，说话再不得这般大喇喇的。畴前这般是直言不讳，今时本日再如许说道便是妄议朝政。”
穆清轻声笑道：“这么快便要兑现了么？”
“阿嫂。”穆清站起家上前迎她，到底才出产了三日，又应酬了大半日，脚下不免踏实。叶纳忙伸手扶了，“站起来何为么，快些坐下。”
杜如晦痴痴地望着她极当真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笑着轻声道了一个“好”，便要她从速歇下，自起家往书房去睡。
杜如晦沉默了一息，神采不明地摇了点头，“本日在万春殿内，只我同李公二人，他直问我，何时随了二郎，是否晋祠祈雨那会儿。早知会有这一问，我偶然瞒藏，却怕带累了贺遂兆等人，不能直言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