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如何哭了？”叶纳见她落泪，仓猝停动手，切问到。
她抽去手腕，点点头，淡然一笑，“只是并不非常稳，约莫是前阵子骑马赶路颠得狠了，前几日觉着下腹隐痛，才换了马车坐，幸无大碍的。正要劳烦阿兄替我寻个可靠高超的医家，开几副好药。”
与虎谋皮（五）
庾立快了两步迎上前，唤了声“叶纳”。便站到那胡女的身侧，面上漾起了温和的笑意。穆清顿明白了，忙笑着上前施礼，“阿嫂安好。”她歪头看向庾立，看这景象，他已不再理睬过往各种，现下过得极好，她自心底里替他欢畅，感激面前这位胡女。
她的头发在叶纳手中，被轻柔地掖干，有暖烘烘的灶火在侧，又听到她说要家人同聚的话，一颗心好似被融开了普通，鼻尖忍不住酸涩起来，眼泪就这么不受控地啪嗒啪嗒滴落到地下。余杭顾府的大门跟着阿爹阿母的拜别已被封闭，吴郡从不是她的故地，更何况宗族散落，一度她以为本身再无母家可投的，竟从未想到，虽出世于江南秀水间，可她的母家竟会在三千里以外的西北。
她不好拂了叶纳的美意，取过筷子挑起一些送入口中，甫一咽下，一股恶心自腹腔升起，涌上喉咙。仓猝丢开筷子，急跑到门口排闼而出，扶着墙壁一阵狠恶的干呕，却吐不出甚么来，让清冷的氛围一激，倒是平顺了很多。庾立和叶纳尾跟着出来，一个扶着，一个拍抚着她的后背。
叶纳安抚了两句，刚惹笑了她，庾立便排闼而入。厨内有桌子条凳，又比外间和缓，他在桌前坐下，搓动手说：“便在此吃着罢，可嫌弃阿兄这儿粗陋？”
庾立肃着脸，面色甚是丢脸，沉声问道：“你好生于我讲来，何故怀着身孕单独一人赴金城郡来，还带着一众精兵？杜克明身在那边？你来此地的动静又如何从校尉府传来？本日在城门口我多次问你，你又何故闪动其词？另有，随你而来的那位贺遂，是否曾在余杭见过？”
过了半晌，她直起家子，平复了气味，被搀扶着进了屋子，叶纳仓猝将那盘铧锣重新盖上，撤下桌去。穆清满心歉意，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摆布皆不是。庾立曾伴着她一同研读过医籍，现在见她面色惨白盗汗沁出，便抓起她的手腕探了探脉搏。探了很久，他抬眼拧着眉头看着她，犹踌躇豫地问：“七娘，你，你可知……你已是双身子？”
穆清坐在车中，自车壁的窗格处向外瞧，恰瞥见庾立骑行在侧，西北的风沙已然在他的身上脸上留下了印记，身形精瘦了些，下巴上浅浅地冒出了一圈胡渣，想来他也过了而立之年，不知可否有了家室。阿柳在她身边吸了吸鼻子，鼻头微微发红，面上倒是欢乐的，语不成调地说着，“不想竟是庾阿郎来驱逐，真是好久未见了。”
穆清摇点头，帮着叶纳将胡饼饭食和酒具一一摆上桌，兴高采烈地如同浅显贫户家的小女孩儿见着了久不上桌的肉食普通。叶纳端上一口扁扁的带盖的大盘子，“这是粟特族人爱好的铧锣，你阿兄说你爱些别致的，便做了这个予你尝尝。”她边说边拿起大盘子上的盖，一股热雾夹着羊肉的膻气冒出来，穆清俄然感觉胃里泛酸，勉强按捺下，看看这铧锣中也无甚浓烈的大料，只是羊肉，大米，拌着胡麻油蒸煮出的，怎就这般难闻。
很快到了庾立的宅第，有家仆迎出来，牵过世人的马，阿柳搀扶着穆清跟着庾立谨慎地向里走。二门处走出一名素衣胡女，汉话尚不谙练，腔调夹生。笑声却甚是清脆，“但是余杭的亲族接返来了？”穆清昂首见她白底浅绿色团窠雀鸟纹样的翻领裙袍，长仅及膝，暴露一双色采光鲜的厚锦软靴，一身粟特人的打扮。估摸着年纪与阿柳相仿，皮白如雪，鼻梁高直，一双虎魄色的大眼特别通俗，笑起来唇边显出两个对称的酒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