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官员见潘晟没有说话,对劲地持续道:“开启民智,实诛心之言。品德经言,绝圣弃智,民利百倍。启民之智,于义学教养何益?”
说到这里,林延潮用心将话头截下。
林延潮先慎重其事地长长一揖,潘晟,张四维也不得不再度从椅上起家,同向乾清宫一揖。
潘晟也没推测林延潮另有这一诏,但他身为礼部尚书朝林延潮作揖,也不太都雅。因而他笑着道:“林中允在武英殿有君前奏对之遇,那恰好让我与诸位大臣们一并同聆圣训。”
张居正为首辅时,潘晟平素也是尸位素餐的尚书,不持甚么政见,这一次突提出‘复兴文教’,多数是出自张居正授意。
一名礼部主事嘲笑一声,出班袖袍一抖道:“林中允,此言诛心!”
这潘晟是甚么人?潘晟官声一贯很好,官至礼部尚书仍贵而不骄,同时他还写得一手好字,书法被徐渭推为‘东南独步’,这是史乘上所载的。
但从史乘不会记录的角度来看,潘晟不但是张居正首要盟友,并且他在内书堂教习时,冯保还是他弟子。在张居正和冯保间,潘晟能够说是二者联络的纽带。
林延潮道:“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掉队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
孔子这句话是,先学习于礼乐后为官的,是布衣百姓,先当官后学习礼乐的,是官二代。如果我要用官员,则用先学习于礼乐后为官的布衣。此话申明孔子倡导布衣学习礼乐,再入仕为官。
一抓到林延潮言语里的缝隙。
下边的官员听了纷繁心道,本来林中允是支撑‘创办义学’,果然是墨客之见,想当然尔。不过也有官员,为‘学以仁德,开启民智’八字细心而思,学以仁德是不错,但开启民智倒是有弊端了。
“创办义学,大家诵之孔孟之言,乃为学以仁德,开启民智。”
潘晟,张四维同时笑起。
众官员也是一并肃容,向好整以暇坐在太师椅上的林延潮躬身道:“臣等恭聆圣训!”
林延潮见潘晟和颜悦色,心底一动。
林延潮顿了顿道:“至圣先师倡学优则登仕,但是学习礼乐,唯有求仕一途吗?”
身为廷议主持的潘晟眉头挑了挑,没有出声制止。
众官员齐躬身,林延潮悄悄地坐了半晌,这才笑了一声道:“诸位大可不必如此,这里又不是武英殿。宗伯,中堂请坐!”
行完礼后,林延潮这才转过身来,对着在场众官员朗声道:“陛下圣谕……”
林延潮目光收回,没有当即开口,反而是转过身面北,朝着乾清宫地点的方向。
见林延潮要颁发‘肤见’,潘晟笑着与一旁张四维道:“那恰好,林中允言不轻发,既是沉思熟虑过后,必有高人一等之见地。”
张四维微浅笑着道:“水濂兄,这么说不怕夸坏了后生么?”
潘晟,张四维对视了一眼,一拢朝袍从椅上起家,对林延潮一揖道:“臣恭聆圣训!”
林延潮心知张居正已是在朝末期了,清丈田亩,一条鞭法已是在天下贯彻,官员士绅骂声一片,那么现通过‘扩招生员’之策来收拢下民气,减少反对的压力。若没有不测,那么扩招生员之议,多数会在这一次廷议中通过。
说完潘晟借势坐下,张四维次之,众官员齐松了口气,直起家子。
潘晟呵呵地笑着道:“但说无妨,廷议上就是各抒己见,本部堂就洗耳恭听了。”
林延潮赶紧道:“禀阁老,宗伯,下官一会所言不当之处,还请两位斧正才是。”
至于天下创办义学,不过是障目为之,廷议上若只抛一个‘扩招生员’的议题出来,那还叫甚么廷议?从礼部几名官员群情间,林延潮已是将潘晟提出‘复兴文教’廷议的目标弄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