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妾身若不在此处,三女人可不就很多跑上一会子?”
郭凌被她说得愣住了,再一转念,便觉出这话有歧义,万一传到程氏耳中,她可担不起。
“那天的事情,是我忽视了。”郭凌抬高声音,急于辩白:“那天我回院儿以后,才传闻母亲竟俄然去了水阁,我也不晓得……”
她猜不透这话的意义,也不知那日水阁之事,这刘姨娘到底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风拂了过来,这富丽府邸中的那些算计与心机,亦如这盛都城中些许残暑,经几番风雨,到底换了六合,又那里由得人?
她笑得更加驯良,由得郭凌拉着,还向她肩上拍了拍:“三女人,妾身此人最是记恩,三女人此前大恩,妾身是定当报还的。”
现在她已然改头换面,身份高了一大截儿不提,又有了刘长史这个“哥哥”。反观这所谓助力,不过鸡肋罢了,且还是曾试图反咬本身一口的鸡肋。
从今今后,她在这府里,又该如何活下去?
不能!
六月尾时,第一阵西风便起,城中夹道而植的行柳,头一个晓得秋动静,不免弹落几片狭长绿泪,顶风叹惋那即将逝去的盛景。
城外某处院落外,一女子立于湖畔,薄弱的肩上,荷一只花锄,望向对岸漫天绿影,似瞧得痴了。
她的身子颤抖起来。
凭甚么她拼了命地算计,却总叫别人摘果子?
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儿?
花圃后的灰裙动了动,而郭凌的面色却变幻不定。
她转头望了一眼,傍晚的微光投在她脸上,是天涯余下的最后一缕夕阳,淡淡的金红色,将她颊边那道可怖的伤疤,映得分外清楚。
凭甚么就该她受这些苦?
不容郭凌言声,她又点手唤来一名小宫人,问:“长公主殿下赏的那东珠钏儿,还不足的么?”
明心弯起桃花眼,眼底倒是凉薄。
只说了这两句,她便似难觉得继,嗫嚅着低头,露一弯细白脖颈,几根发丝散落下来,仍如平常般楚楚不幸。
她急起来,张口正欲辩白,不想明心竟抢先又道:“三女人,妾身还要清算回门的礼品,就不与您多说了。”
郭凌怔忡地站着,心头一片枯索,整小我都灰败了下去。
小宫人点头恭声:“回主子的话,有的。”
不知从那里飘来两片落叶,向她裙畔拂了拂拂,却被那裙上精密凸起的绣花儿刮住叶脚,挨挨擦擦,顺着裙幅向下落。微微枯黄的叶尖儿,尚带几分湿意,想是昨夜风雨摧折。
现在么……
不能如许!
“三女人现在这日子,怕不好过吧?”明心再度出声打断了她,眸光一转,便瞥见不远处花圃后,暴露一角灰裙,恰是是府中婆子惯穿的格式。
而城外江上,又到鲈鱼肥美时。一叶叶扁舟剪过水面,渔父起网捕鱼,煮水烧汤;士子对下落日吟唱,将浊酒浇入江中,又在傍晚里点亮灯火,看残阳如血、遍洒平波。
她用力摇着头,发鬓狼藉开来,却犹自未觉,瞧来竟有几分疯颠。
若实在活不下去,那就拉着不叫她活的人一起死!
畴前,她便曾被这模样儿骗过,觉得这是个故意无智、不甘平淡的不幸人,是她能够寻来的助力。
“啊哟,可不能这般称呼妾身呢。”明心笑着打断她,弯弯一副眉眼,瞧来益发可喜:“妾身与三女人隔着辈儿,可当不得姐姐这一说。”
“刘姨娘。”见明心笑而不语,郭凌胆量大了些,上前去拉她的衣袖:“前番您走得太急,倒叫我未曾好生与您说话儿,目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