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陈滢起了个绝早,提早做完功课,清算安妥,便与李氏一同,送陈浚前去考场。
车轮咿呀,碾过湿漉漉的街道,石板裂缝间春草细细,被雨水打得油绿,车外市声模糊,有少女提着竹篮,篮中是新奇才折的杏花,花瓣上雨珠滴坠,似是那一声声清脆的叫卖:
所幸春闱将近,这两位朱紫的脸皮,毕竟未曾悠长地被摁在地下踩,满城百姓的目光,也终究从皇城,转去莘莘学子身上。
离考场越近,人流便更加麋集,垂垂地,车子便有些走不大动,陈浚便叫泊车,向李氏道:“娘,再往里去人更多,车子反倒慢,儿便在此处下车罢,也免得误了时候。”
“杏花唻,才摘的杏花唻,杏榜高中唻——”
“您瞧,人这么多,当真不好走。”陈浚道,扶着李氏归去坐了,抢先下车,陈滢亦跟着下了车,阿牛、阿虎各自背着考篮、承担等物,围随而上,世人向考场行去。
语罢,又转向陈滢,俊美的面庞上,换过一个戏谑的神采:“便叫mm来接我好了,她比母亲结实着,跟头小牛也似,不怕累着她去。”
可恰好地,这脸打的还叫人挑不出弊端。外人看了只会感慨,我们的天子陛下,委实是个极孝敬、极珍惜亲人的好天子。
且元嘉帝赐的这所郡主府,本来就是公主府,整整五进五路的一所大院子,比之长公主府,也就只差了那么一点点。
毕竟,那张龙椅,元嘉帝也才坐稳了没几年,若说这朝堂上没有点儿别的权势,那也不普通。
这但是绝无独一的殊荣!
一字未出、一语未发,然其企图,瞎子都看得懂。
幼儿园的教具属于耗损品,小朋友们玩起来,哪还顾得过来,老是很快就坏了,而跟着女校门生把握的知识越多,教具与课本便越不敷用。
全部都城都颤动了。
元嘉帝特赐其外姓郡主,实是在替长公主府圆场面、替萧太后还情面,凡是她们另有点儿民气,就当晓得,这是天子最为“深切的眷顾”,并当感激涕零。
李氏自也不能免俗,命罗妈妈下车,挑了枝最大的花儿买了,颤巍巍一捧,清露欲滴、灿若朝霞,便插在车门前。
李氏挑帘往外瞧,果见一片人隐士海,赶考的举子、送考的亲人,并那卖点心茶水、笔墨纸砚的小贩,直将整条道儿挤得水泄不通。
启事无他,王敏荑身受重伤、几乎不治,其本源,正在香山县主身上。
若换作陈滢对政治了解的大口语,则元嘉帝此举,意在奉告萧太后:您不是能折腾么?成,儿给您寻个旗鼓相称的敌手,您二位好好斗,别闲着。
此旨降下,终是将长公主并萧太后的脸皮,一并踩在了脚底,还用力捻了好几捻。
仲春初九,一场沾衣欲湿的微雨,拜访都城,元嘉十七年的春闱,便在这霏霏细雨中,拉开了帷幕。
此际听得陈滢所言,李氏便更加笑不成抑,心头的那一丝严峻担忧,亦在后代的谈笑间,悄悄散去。
深谙此道的元嘉帝,可谓其中俊彦,也公然将朝堂高低,治得服帖。
因而,长公主上表谢恩,萧太后亲赐厚赏,吴太妃更是将嘉宁郡主请进宫来,认她做了干孙女儿,司徒皇后亦对这个外姓郡主极其喜好,赏了好些宝贵的衣料金饰。
那几日,宫内宫外一片欢娱,真真是天子一家亲,羡煞旁人。当然,萧太后并长公主私内心是如何想的,那便无人得知了。
因而,陈滢比来看戏之余,大半是在处理山东女校的题目,汇钱寄物不提,还要深化、细化地编写讲义儿,更兼女医馆分馆开业,演剧社演出期近,忙得脚打后脑勺,李氏瞧在眼中,自是心疼,便号令全府仆人一起帮手,总算是解了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