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婉因而伫足,目中是一缕了然的笑。
方才,绿漪悄悄递予郭婉的那张字条儿,便写着此事,不然,郭婉也不会特地挑了此处说话,避人耳目。
她笑了笑,凉薄地,眉眼被白灿灿四野映得剔透:“总之,你很不必自责,这皆是我的错儿。”
这贾妈妈,恰是明心乔装。
说话间,又递去一角银,比方才那块大些,亮锃锃地,当作色,不比官银差多少。
她微微昂首,黑漆漆一张脸,也不知拿甚么东西抹的,教人底子瞧不清五官,只一双眼却亮得怕人。
“……当时候,我正与殿下来往着。”她启唇,呵气成霜,淡白的烟雾,缓慢消逝于漫天琼瑶。
很重的脚步声,似是那行路之人,正用力一脚一脚,踩进雪地。
“奴婢把贾嫂子领来了。”行至郭婉近前,崔玉英便停了步,面无神采地屈膝,鼻尖微红,额角见汗。
装得倒挺像。
这话明暗两重意义,郭婉听懂了,心下生出些暖意来,向她一笑:“你放心去吧。”
很柔婉的女声,与其面貌并不相衬。
贾妈妈的声音,便在这大风与疾雪中,幽幽响起:“夫人真是好狠的心。”
这就是方才那一角银子之功了,崔玉英用心减轻脚步,就是在提示郭婉,有人来了,可停息私语。
但是,陋劣的暮色落下来,和顺地,将这片六合拥入怀中,亦将她目中大火,掩于寂灭。
平素,这双眼睛老是带着夺目自大,而这一刻,倒是满满怨毒。
“我就这么一说,若不是信得过你,我就不会叫你这时候进京了。”她柔声道,侧眸看着绿漪,神情暖和:“若这世上只一人得信,那人必是你。至于那笔账目,那也不怨你。我当时候正在和……”
绿漪应了,淡淡地扫一眼旁立的妇人。
见她真伤了心,郭婉亦有些动容,只恨在旁人眼皮子底下,纵使无人处,亦不能露了行迹。
那妇人面色黎黑,发上只插一枚银簪,低头缩手,两个脚像没处所放,一眼看去,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间妇人。
她的身材也颤抖起来,字字如泣血:“明心这些日子常自检验,将过往桩桩件件一一想明,却始终搞不懂,夫人何故对明心如此无情?本日冒死见求见,也只是想问夫人一声:为甚么?”
她停下脚步。
绿漪目露嫌恶,转头望向郭婉,将伞柄递畴昔,在她手上悄悄一捏:“谢夫人厚爱,民女就去那廊子下头站着,夫人如有事儿,唤民女便是。”
她忽尔息声,盈盈双眸望伞外清寂雪野,白絮当空,兀自顶风乱舞。
畴前的她,毫不敢如许看郭婉,因为有所图。
她略转首,遥见珍珠与玛瑙二人,各撑着红布油伞远远跟着,并不近前。
白絮随风,忽一阵扑入裙裾,展转迂回,到最后,毕竟委落于枯叶衰草间,覆去屐痕,只余茫茫四野。
“贾妈妈,我听不懂你的话。”郭婉含笑四顾。
“绿漪,你也先退下。”郭婉又道,望向不远处的游廊:“你便去那边站一站,雪大得很。”
“说吧,你拼了命也要混出去见我,所为何事?”郭婉淡声道,目视火线。
她转过身,果见崔玉英领着个穿灰布棉衣、披观音兜的妇人,踏雪而来。
现在,图穷匕现。
观雪亭早在身后,面前唯有芜阔的一片高山,无花无树。
语至最后,一脸泫然,几欲垂泪:“民女又岂是那一等胡涂人?夫人这才走了多数年,就不把民女当本身人了么?”
她语声颤栗,似是怒极:“明心不求夫人重赏厚赐,亦不求夫人提携,唯愿常为夫人效力,能得悠长相伴。但是,明心却再未曾想,夫人这一反手,就要将明心置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