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蕊的头已经完整地低了下去，似是下一刻就将低入灰尘当中。
薛蕊的身子狠恶地颤抖了一下，低垂的脸上，划过了深深的怨毒。
咳嗽了一阵后，万氏缓过气来，再度说道：“我自问待你不薄，除了这些吃用之物，你奶嬷嬷年纪大了，论理本当遣去外门外头，更甚者送去庄子上养老。只因我见你离不得她，便格外允她与你同住，照顾你的起居，让你也有个知心之人伴随。”
言至此，她的眼底忽地划过一抹极深的戾色，语声亦蓦地拔高：“莫非我为的就是叫你今儿当着客人的面，来打我的脸么？”
她面上不见戾色，转作了深深的痛心疾首：“我已经把当作的都做了，我这个叔祖母也算尽责。但是你呢？你有没有想过叔祖母的苦处？有没有想过叔祖母的脸面？有没有想过忠勇伯府的门楣？”
说这话时，她伸出一只保养得极好的手，向四周点了点：“你本身昂首瞧瞧，这家什、安排、帐幔、被褥，哪一样差了你的？你来的时候就几身儿衣裳，身无一物，这些皆是叔祖母安排下来的，因怕你住不惯，我还把我自用的炭都拔了一半儿予你，你说说，我为的到底是甚么？”
仅从这肤色与表面来看，她这个表外甥女，就已经远胜这府里的一众女人们。
俞氏的视野扫过她，面上刹时划过了一丝极微的怜悯。
薛蕊抽泣着道：“是，叔祖母，蕊儿晓得错了。只是奶嬷嬷她……”
很久后，少女哭声稍歇，万氏方才重重叹了一声，道：“蕊儿，叔祖母应当奉告过你，你住在这里该重视些甚么、该如何做、该如何起居……在你来的第二天，叔祖母便事无大小地与你分辩过了一回，是不是？”
身为一府主母，却连几个最劣等的婆子都教唆不动，说出去有谁会信？
“你想去寻大夫，这个我晓得。”万氏第二次截断了她的声音，放下了抚额的手，提起帕子来掩着唇，轻声咳嗽了几下。
“有的，叔祖母。”薛蕊的语声孔殷了一些，然声音却还是低的，态度也还是寒微：“请外祖母发个话，叫个大夫给我奶嬷嬷瞧瞧。”
她的头垂得几近贴在空中，但是，她的眸子里却又明灭不甘的焰苗，扶地的手因过分用力，指尖已然磨破，血渍渗入青砖。
这一句又一句的话，如同一记记钢鞭打在身上，让她面若死灰。
俞氏缓缓低头，清算了一下衣衿。
薛蕊伏地昂首，哀哀地看向万氏。
只可惜，身子已经污了。
万氏低头就着俞氏的手把参汤喝了，复又拿帕子拭唇，语声益发充满怠倦：“阿蕊，我晓得你与你奶嬷嬷自来靠近，这本无可厚非。只是，你又为何要闯到前头去？”
俞氏便向那几个婆子挥手：“你们且先下去候着。”
一旁的俞氏见状，谨慎地从中间丫环的手里接过一只盖盅，双手奉上，柔声道：“老太太，喝口参汤吧。”
“你凡是晓得些好歹，就该多少顾一顾我们伯府的脸面。”万氏的语声平平至极，是以而有了一种刻骨的冰冷：“就算你不顾伯府的脸面，你那么多姐姐mm，你就忍心叫她们被你所累？”
万氏皱了皱眉头，未置可否。
她的语声并不峻厉，然看向薛蕊的眼神却极其冷酷：“你晓得不晓得今儿是甚么日子？你又晓得不晓得，你本身是个甚么身份？”
俞氏此时已然瞧见她的手指磨破了，似有不忍，便转头劝道：“老太太，叫蕊丫头起来发言吧。”
狼籍的发丝之下，她的五官已被掩去，唯可见肤光胜雪、下颌尖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