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杏端了碗水过来，说：“爹，擦擦汗。”章水生停下担子，接过女儿手中汗巾擦了一把汗，又喝了一口水，问道：“桃儿如何样？”
往淮阳方向的流民越来越多了，不过月余，满目绿荫再不复见，一眼看去皆是苍茫灰色，官道两边的树皮草根俱被剥食，杀人抢物的事情时有产生。沿途很多村庄设有民丁巡查，不准生人靠近，乞讨也越来越难了，饶是章杏将那莲花落敲得再好，也一定必然能讨到吃喝。
章水生眉头皱得更紧了。应当是有人被抢了。这些天来，如许的事情常常能够看到，不过以往都是夜深人静时候，或是有人落单时。像眼下彼苍白日在大道上强抢，还是头一次。
现在他们与李家虽是在一起行走，但是吃喝倒是分开。这条官道上每天都有人倒下不起，但是他们每日却总能有东西进肚子。虽说李家时不时会布施一点，但是大头倒是女儿章杏在筹划。
章水生看着大女儿章杏也是一头汗水，将碗递给她，说道：“快将承担解下来，爹来背一阵。”女儿果然是长大了，一日比一日懂事无能，很多事情比他这个爷们都想得殷勤。晓得他们这一起上吃喝全赖着李家，做甚么都抢着头一份做，从不喊半句累。
本来盂县那边真是人满为患，县衙虽是有开城赈粥，但是杯水车薪，大部分人都轮不到，跟着流民越来越多，盂县城外乱成了一锅粥，打斗肇事杀人抢物，甚么事都不希奇。目睹实在熬不住了，很多人折返返来，往淮阳去。
章杏见父亲眉头又皱起，猜到他约莫又想到了叶荷香和章金宝，只眼下找人确切不智。不找到人，如何的安抚都是无济于事，最好还是转移一下重视力。她拍了拍身上承担，笑着说：“不消了，爹，我能背得动。”
李大柱挤了过来，说道：“走，水生，我们去看看。”
章水生想到了叶荷香，眉头不由得又轻皱起。那婆娘是个惯会耍滑的，不要说有勇气另起炉灶了，只怕是让她讨个饭挖个野菜都要哼哼，也不晓得现在到底在那里？在干甚么？另有，儿子金宝不晓得有没有饿肚子……
章杏心急，唯恐mm被挤到，赶紧与李家的两个妇人奉告一声，也跑畴昔，想将章桃牵过来。谁知石头那小子猴子似的滑溜，牵了一人东钻西蹿。等章杏追到两人时候，已经到了人圈的最内里。章杏收脚不及，一下踏在一汪血水中，那血水中骇然躺了一个死人，脸孔狰狞，正翻着金鱼样死珠子冷森森看着她。
章杏转头看。先前摊在地上死人坐起来了一个，是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额头上有伤，半边脸上尽是血，仿佛那边眼睛都被血水泡红了，而另一边脸则是白惨惨的，上嵌了一只茫然无措的黑眸子，正四下打量。
李大柱和章水生挤到前面人群去了，石头伸长了脖子往那处看，无法他个儿摆在那边，便是将脖子伸得再长，也只看到一些人头攒动。因而瞅了母亲和祖母不重视时，一溜烟就牵着章桃往前面人堆里钻去。
章杏心中一惊，赶紧缩回了脚。中间石头则将章桃圈在怀中，两个孩子也吓得神采惨白，一动不动。只见地上零散倒着五六个死人，想来俱被打死的，死状狰狞，血水流了一地，有的身上衣衫都被剥得精光，在火辣辣日头下就那么露着白生生的肚皮。有个约莫十岁男孩在两个死人中间坐着，一会摇摇这个，一会推推阿谁，哭喊：“祖母，祖母，娘，娘……”
先前用一瓶药膏找章水生换一块门板的万先生就是此中一个，不过，那门板连同板车以及拉板车高瘦伴计倒是一并都不见了，万先生身边只要一个二十三四妇人和六七岁的小娃。他背着孩子，那妇人挽着承担，两人俱是沧桑蕉萃，相携盘跚而来。